风辛金倒是忙着用毯子给自己裹成个茧。四周的田里积了厚厚一层雪,好在路上已经铲得很干净了,虽然时不时颠簸几下,也算是很稳。
他看着阖眼休息的姜玠,又瞅瞅专心驾驶的赵诚,嘴张了又张,真的是很想问。
之前珠玉突然发了大火后,姜玠的心情看上去着实不算好,后面火速收拾东西出发,在路上因着有外人在的缘故,他也并不好开口,现在实在是有点憋不住了。
姜玠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似的,虽然还是闭着眼睛,但开了口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风辛金吸了口凉气,抛出了一个最好奇的:“你和珠玉什么关系,怎么会闹成这样?可别说就是因为住宿的事,她可不是这么娇气的人。”
谈及珠玉,他原本要脱口说出白老板,又意识到现在人家原姓姓天,天老板左右有些拗口,思来想去还是跟着姜玠叫名字吧。
什么关系呢?
姜玠实在是累得很,倚着扶手,思绪恍惚漂浮。他忽然想起了当初在苍郁时,珠玉是怎么跟思源说的来着?
哦对,捉鬼师。
他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来。这笑意极淡,淡到姜玠自己都没有察觉,淡到风辛金只觉得是风太大,卷起雪花来,化在了他的唇角。
“同行。我们算是合作关系,现在聊崩了,就这样。”
这个同行当然不会是说的制香。
风辛金其实是知道珠玉并不算是个普通人的,但没想到姜玠也是,他追问道:“你们要合作什么,和我有关系吗?”
要不然为什么一定要他跟来,这一路上遮遮掩掩,此行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到现在也并不知晓半分。
姜玠点点头:“我们交换过一些东西,各取所需。她给我的那份,可解我燃眉之急,也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风辛金再问时,姜玠便不说了。
他只好换个方向,“你们这行这么挣钱吗?”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能说大富大贵,好歹够温饱。”
信他才有鬼!
那身上的衣服用品,随口乱开的价格,那里算得上是仅仅“够温饱”?
不过风辛金也并不打算去深究,毕竟现在姜玠身为自己的金主老板,当然是越有钱越好。
他又想起来,急忙补充道:“我不问去做什么,但能保证我身体和心理健康吧!别说给我整残了废了,或者疯了傻了的,到时候你发多少工资我都没法花,那可不值得了!”
姜玠快要睡过去了,还是打着精神认真说道:“不会,这个你放心。”
“那他呢,又是什么人?”
姜玠睁开了眼睛,看着赵诚在前面闷头开车,头上已经稀疏地明显的头发被吹得掀了起来,更显得头顶光得发亮,他的睫毛垂了下去,语气平淡,“我算是……他给捡回来的,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风辛金微张开了嘴,他是真欠啊,什么话都问。
可他也是确实好奇。而且为什么捡的孩子,却是两个毫无关联的姓氏?难道姜玠是年龄足够大了之后才变成的孤儿?
只不过这个话题实在不好再开口,又提起别人伤心过往这种事干出来损阴德的,于是还是忍住了。
***
赵诚已经给他们都准备好了房间。
姜玠还是住那个背阴的卧室——他从小就不太喜欢阳光,还因此被赵诚说道了很多次,小孩晒太阳补钙啊什么的,姜玠统统充耳不闻,后来也就随他去了。
风辛金分到了一个明亮宽敞的房间,铺得整整齐齐的床上还贴心地准备了套睡衣,虽然看上去明显是旧的,但精心洗过晒过了,上面还有掺杂着太阳晒过的气息和柔顺剂的香味。
这已经让他幸福得快要昏过去了,自己哪里住过这么好的地方!
当时盖房子的时候还早,那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暖气。后面还是姜玠掏钱,给楼上楼下都装了空调。赵诚现在已经有苍老的迹象了,要不然冬天实在难熬。
风辛金之前租房的时候,遇到好心的房东,屋子里也是会配备空调的,但他也从来不舍得开,电费多贵了!
如今一进屋,整个人都往外散着热气,风辛金便将自己的聚酯纤维厚外套扒了下来,还是觉得热,又开始里三层完三层地往下脱,厚毛衣,马甲,保暖秋衣,边脱边噼里啪啦的连闪带跳。
等到冲完了热水澡,终于躺床上去后,风辛金不禁舒服地长叹一声,脑子里已经把路上的那些担忧不知抛到哪里去了。
这就是跟了好老板的结果,爽啊!
他这么躺着放空了好一阵,又下去从箱子里翻出来了那个红布袋,小心地倒出来三枚铜钱,攥在了手心里。
这些铜钱还是当初珠玉给他的。
所以到底是什么能让珠玉变得这么暴躁呢?风辛金捏着铜钱寻来思去,依旧不知前因。
门口突然传来两声轻叩,姜玠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睡了吗?我能进来吗?”
风辛金把铜钱迅速地塞到枕头下,坐起身来清了清嗓子:“没,进来吧。”
姜玠的头发也洗过了,湿漉漉地垂在额前,手里拿着毛巾前后擦拭着,倚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道:“也没什么别的,我卧室就在你对面,老赵睡楼下,有什么事叫我。”
见风辛金点头应下,姜玠便转身要关门。
只是他回头的瞬间,后脑勺的位置好像有一根什么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惹得风辛金不大不小地“诶”了一声。
姜玠顿住,又转了回来耐心问他怎么了。
风辛金用手指做了一个转圈的手势,“你能再转过来给我看看吗?”
姜玠蹙了下眉,但也照做,下一秒就感觉风辛金风一样冲了过来,伸手在他还在滴水的头发上翻来覆去地抓了好几遍。
只不过翻来覆去的,也没再看到那根金色丝线状的东西。但好在姜玠脾气也真是好,这么折腾了一下,他都没生气。
风辛金尴尬地笑了两声,手上飞快捻了一根毛巾上的线头,攥在手里在他眼前晃了一下,遮掩道:“没事,就是刚才看见你长了根白头发。”
姜玠心头一跳。
白头发,这么快吗?
他的目光从风辛金匆匆收起的手扫过,脸上不显,“谢谢,早点睡吧,这一路受累了。”
第24章 殊途贰
说实话,风辛金到现在依旧不知珠玉到底犯了什么邪,但最起码在当时,私心还是向着她的。
哪怕是这人明目张胆携款又抢车潜逃,他都在下意识地替她找补。
如果是姜玠真的做了特别过分、对不起珠玉的事情呢?
如果事出有因,那是她当下不得已的最优选呢?
再怎么说,会算卦占卜的人,怎么要比他这个半吊子和姜玠那样完全不懂的人有前瞻性吧。
就连那时姜玠要出门,他以为便是大概率要去报案了,于是整个人扒在门框上不让人出去,口中一直反复念叨着什么,“白老板不是那样的人”,“她或许有她的苦衷”,“还是要给她个机会”一类的话。
姜玠无奈叹气,只得再三保证,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没功夫追究。再说那辆车也开得年岁久了,本来就想换,卡里的钱也没剩多少。
但是现在跟着到了赵家村,等到姜玠终于要处理那件“更重要的事情”,并把风辛金一起薅上了。大善人风辛金坐在那辆下了国道后重又疾驰在山野间的黑色摩托后座上,虽然带着有挡风镜的头盔,依旧挡不住刀割样的寒风,并承受着风中卷起的冰碴猛猛击打在躯干上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白老板……啊不,这天珠玉,当真不是个人啊!
风辛金尽可能地缩在姜玠后背能挡住的范围内。赵诚事先给他准备了厚实的皮手套和挡风的冬衣护膝,已经统统被装备在了身上,但在这样的风速和环境下,还是没能阻挡他身上的热气争先恐后地往外涌,然后毫不留恋地弥散在了风中。
要是车还在,他好歹能少受些罪吧!
且这趟车程里,他已经冲着姜玠喊了三四次了,问他是否能考虑照顾下不老但虚弱的人士而开得慢些,只是或许是风太大的缘故,在甘肃这样多山多石的复杂地质中,司机仗着换了专业的雪胎,还额外加了防滑链,车速始终居高不下。
姜玠的后视镜旁安装了个防震的支架,他的手机套了防水的袋子卡在上面,低头时就能看见屏幕上一个不断闪烁的小红点,显示目的地就在正前方了。
风辛金一边心里编排着珠玉,脑海中又回想起早上还没出远门时见到的邻居老太。
那时姜玠和赵诚正在收拾东西,专业的设备风辛金并不懂,也不准备去添乱,于是端着马扎去门口晒太阳。
纵使他上学那时候成绩并不好,也因为一些不愿再提的缘故早早辍了学,但也多少知道些许地理上的知识点。这里三面环山,纵使有暖气流北上,大部分也会被秦岭挡住,降雪量本不应该这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