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也扯了件外衣,紧紧跟了上来:“去哪啊,我也去。今天天这么好,不出去走走可惜了。”
确实,雪已经停了,外面又是白茫茫的一片,阳光洒下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姜玠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抬脚就往外走。
风辛金立刻跟上。
领导没说不行,就是行的意思。
邻居老太太依旧披着那块黄色的棉巾晒太阳,见他们俩出门,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等到姜玠向外走了,又冲风辛金狠狠摆手。
风辛金哂笑一声,微微摇头,跟上了姜玠。
他只是打工的,又不算一家人,这家人的血脉怎么样,到底怎么邪门,又关他什么事呢?
姜玠还是不愿意说话,揣着兜,一边听着风辛金在那里絮叨老赵又买了什么东西,一边装作看不见那抹佯装镇定的神色下蠢蠢欲动的八卦心,向着那处废墟走去。
树干下之前挖开又填埋的新土已经被断断续续的落雪掩埋干净,姜玠找了几块还算完整的砖头,拂掉积雪,垫在地上坐了下去。
风辛金也有模学样捡了两块,想离姜玠近点,又知道地下埋着什么,一时两难。
好在姜玠知道他在纠结些什么,指着块地道:“这里。”
风辛金心领神会,忙坐了下去,到底忍不住,还是问道:“姜哥,咱那天……那东西到底是啥啊,你为啥要去……给那玩意带来啊?”
破旧的土屋虽然坍塌得差不多了,还是撑起了一块地方,那里面没有积雪,黑洞洞的,被风吹的呜呜直响,也很是阴森。
姜玠背靠上干枯的树干,闭着眼睛晒太阳,又要睡着了的样子,整个人好像陷入了什么很久远的回忆似的,缓缓道:“是什么呢?是、我的故人吧。”
“故人?”
他是信不了一点,还要再问时,就见姜玠突然睁开了眼,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风辛金竖起耳朵听,果然在呼啸的风声中又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声,好像……又是在喊他。
又来?!
他紧紧盯着姜玠脚下那一块土,整个人以一个蹲爬的姿势狼狈地向后退去。
姜玠却猛地站起身来,攀着到了一半的土墙向下看去——随后利索地撑墙跃了下去。
风辛金一个哀嚎,连滚带爬地也跟着往下跑。
先别管下面有什么,他可不想被扔下和那堆玩意呆在一起。几乎是滚下去坡去的风辛金,好不容易站稳了准备撒脚丫开跑的时候,才看见来人。
珠玉还穿着分别时的那身衣服,显然是扛不住西北的寒风,那一张小脸简直称得上是煞白,整个人跌跌撞撞地正往这边走。
刚才明显就是她的声音,而她似乎已经撑不住了。待见到熟人,珠玉的泪便在眼眶中积聚起来,她朝着前面伸出双臂,脚下一软,几乎就要跌下去。
姜玠的动作很快,在她要向前扑倒的前一秒将她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珠玉的双臂环上了他的脖子,一只手伸进了发间,用了仅剩的力气将他紧紧揽住。
她的脸埋在姜玠颈窝,有急促的气息撒落,激得他那一小块皮肤开始涌起了鸡皮疙瘩。他便垂眼,刚才就嗅到了她手上的血腥味,正想开口问时,脖颈处忽然、就有一滴温热的水珠落下,砸在他锁骨上,把他要问的事扰得乱七八糟,再想不起来了。
珠玉在哭。
姜玠沉默着,也收紧了手臂。
回来了,回来就好。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后脑上那根先前被风辛金发觉又没再找到过的金色发丝,顺着珠玉的手指一跳一跳地,钻进了包扎好的纱布里,消失不见了。
第34章 同归贰
风辛金呆站在原地,大张着个嘴,灌了一肚子的冷风也无知无觉。
他看着那两个寒风中的人影,突然就很是摸不着头脑。
不对啊。
这两个人那时候在招待大厅,分明吵出了一种要你死我活的气势,珠玉还顺手牵车,又是拿钱又是拿卡的,什么时候就握手言和了?
再说,他三番五次尝试联系珠玉,皆是无果,姜玠是什么时候给了她地址的?
他还在愕然中无法自拔,就看见姜玠脱了自己的外套,裹着珠玉打横抱起,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风辛金忙凑了上去,他一肚子的疑问,再没人解答,真的是要憋出问题来。
但他很快就看见了珠玉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色、未干的泪痕,以及袖口被卷开露出的血迹斑斑一直延伸向里的白色纱布。
这……
姜玠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大跨步地往回走,直接略过了颤巍巍站起来想要看个清楚的邻居老太,一直走到二楼去,撞开了最里间的房门,将珠玉小心地放到了床上,拽过被子将人裹了起来。
她整个人都在打颤,修长瘦削的手指紧紧抓着厚实的棉被,一个劲地往里缩。
“好冷。”
姜玠铁青着脸,见她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飞快转身下楼。
赵诚年纪也大了,受不得寒,所以入冬时会备着暖贴。姜玠冲进他房间里,翻出来一袋没拆封的,又倒了杯热水,抓起医药箱就奔了回去。
风辛金这才跑到门口,见姜玠满手的东西,来不及应付老太太的询问,把院门一甩也跟着往楼上跑。
姜玠撕开了自发热暖贴的包装,隔着珠玉的衣服贴在了她后腰和肩膀的位置,轻声道:“喝点水吧。”
房间里的空调已经开了一会,温度升了不少,珠玉缓了一缓,才点了头。
他便扶着她半坐起来,用枕头垫在后面,将水杯递给了她。
珠玉小口地啜着热水,才觉得被冷风冻透了的躯体慢慢地融化了,抬眼看见风辛金呼哧带喘地也跟着进来,便牵动嘴角抿出一个笑:“小风啊,怎么样,这段时间没出什么事吧?”
还没出什么事,他都差点交代在地底了!
风辛金偷偷看了眼姜玠,见他已经开了医药箱,拿小镊子和剪刀在拆珠玉小臂上的纱布。
说实话,他现在对于姜玠还是有一种害怕的感觉。
待后面回过神来,心里还是怕得一抽一抽的。那堆东西再怎么不是人,也好歹生得是个人模样,怎么能就这么说杀就杀了呢?
还给心挖了出来,一路血呼淋啦的拉回来挖个坑给埋了。
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呐!
姜玠还说什么,那是他的“故人”?
什么故人用得着这么杀啊!
风辛金与珠玉显然比和姜玠熟得多,再说还是领他入门的“师父”,现在珠玉一到,他便颇有一种“娘家来人”了的依靠感。
正犹豫着要不要立刻告姜玠一状的时候,当事人就在这当口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一眼,又看得他心里陡然生出寒意来,嗫嚅了两声,摇头道:“我没事。倒是你啊,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珠玉胳膊上的刀口过了这么几天已经有慢慢长合的迹象,不过她打车过来的时候,那司机好说歹说也不肯开进来——村里路太难走了不说,这乘客还不知道确切的地点,只知道附近有一个破旧的土屋和老槐树。
于是还是坚持在村口那个极其鲜艳的牌坊下让珠玉下了车。走来的路上一半是因为冷,又一半也确实虚弱,她在那水泥地上摔了两跤,虽有意护着胳膊,但还是拉着伤口又挣开了。
渗出来的血和组织液黏在纱布上,纵使姜玠已经很慢了,还是很疼。
珠玉吸着凉气慢慢讲着,突然忍不住乐起来,冲着姜玠道:“诶,你瞧这场景,是不是还有点眼熟。”
像是在苍郁镇的时候,两人在香坊,也是相似的场景,不过角色互换了而已。
姜玠也想到了,淡淡“嗯”了一声,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那道裂痕横亘在珠玉白皙的小臂上。
当初缝合得是很好,但她摔得也显然很狠,手术线扽着,又将周围的皮肤扯得裂开,把原本还不算狰狞的伤口整得可怖了起来。
“怎么不打电话叫我去接?”
“我所有东西都没了,手机也肯定被他扔了,我又背不住那么长一串号码,”珠玉耸肩,低头随意扫了一眼,把水杯放回了柜子上,“现在没事了,帮我包扎起来吧。”
她在“现在”这个词眼上稍稍咬了重音,姜玠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取了蘸着碘伏的棉球杀菌消毒,待晾干才重新用干净的纱布包了回去。
“小风,我实在是好几天没睡成觉了,咱们晚上聊吧。”
风辛金点头应声,又关心了几句,转身出去了。
姜玠也准备走,还没迈出两步,就听见珠玉又喊:“有地方洗澡吗?我一身脏兮兮的,歇也歇不好。”
姜玠道:“有。就在出门右手边。”
“给你准备好了衣服,”他打开了衣柜,向珠玉示意,又看了眼她受伤的胳膊,迟疑问道,“你……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