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没了头的“刘芳岚”。她的脑袋疯狂转着往床底钻去,身体的其余部分如同藤蔓一样缠上了姜玠。
姜玠略微后退挣开来,又是挥刀一砍,便觉出来不对劲来。
原本瞳鬼化为实体后躯体僵硬,是劣势所在。现在肢体断裂后,反而灵活度猛增,刚才被砍下的部分,也有了自己独立的生命力一样,无休无止地逼上前来。
姜玠躲闪着,心下一沉。
这是没完了。
他现在只希望,思源能够足够听话。
***
“我叫张思源。
小时候遇到一个算命先生,他说我活不过十八岁。现在还有两天的时间就要进入新的一年了,我已经丢了一只眼睛。
我真的很讨厌算命的人,我想要活到八十岁。
我明明很努力的在做一个好孩子了,这种事情怎么会落到我的头上呢?
善良有错吗?
我在路边遇到那个扶着盲妻哭诉的叔叔时,就不应该安慰么,就不该在妻子痛哭着说,如果有可能,真想借我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的时候说出那句,‘那就把我的眼睛借给你吧’的话吗?
我这么问阿榆姐的时候,她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然后告诉我说,其实善良无罪,有罪的是利用别人善良行恶的坏人。
那我呢,瞳鬼已经吃掉了我的一只眼睛,爸爸妈妈给我装上了最好的义眼。可我的另一只眼也很模糊了,我还能活吗?
我不知道爸爸妈妈是怎么联系到了阿榆姐这样会捉鬼的人,我只知道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她报了一个地址,让我到那里去。
她说,虽然她不在,但她能解决,让我们相信她。
医院查不出病因,我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相信的人了。
2017年11月12日,晴转小雨。
这一对夫妻一样的瞳鬼跟着我一路到了苍郁。
只是,到了之后,它们好像突然变得厉害了许多。原本只是在晚上出没,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我吓得简直要疯掉了。
阿榆姐说,她在马叔那里留了东西给我,是一个锦盒,害怕的话就用上。
我昨天拿到了这个盒子,打开后,里面躺着三支线香。
点燃的当晚,瞳鬼果然没有再找上我,只是第二天时,那个叫姜玠的人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了。它们难道反而缠上他了?
他也会捉鬼吗?他白天为什么会这样问我,又知道‘它’是被我引来的?我会连累他吗?或者连累马叔?
我应该去送一支线香给他的,他看上去是个很好的人,我不想让他出事。
可是,民宿的房间门上面有一条二三十公分长的玻璃窗子,透过玻璃,我看到现在外面已经快要天黑了。
我在床头给自己点上了第二根线香,我是个胆小鬼,我不敢出门。但我诚挚地祈求上天,求求了,大家千万不要出事。”
思源将日记本小心合上塞回了随身的包里,缩回了被子里紧紧闭上了双眼。
黑暗中一切感官都被放大,白榆的线香静静燃烧着,散发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复合香气。
楼上忽然传来了细碎的声响,思源更加紧张了,凝神分辨着,好像有说话声,紧接着传来什么东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她不敢睁眼,难道是已经打起来了吗?
正胡思乱想间,房门突然被敲响,外面传来姜玠沉稳的声音,“都解决好了。”
思源一颗心狂跳。敲门声还在继续,她想起了姜玠的信息,“天亮前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或者白榆。”
这距离入夜才过了多久,难道瞳鬼已经进化到可以模仿人声的程度了?
等等。
思源脑中如同电火花样闪过了一个刚才被她忽视了的地方。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老马从头到尾只称呼了一次“阿榆”,而并没有提到她的姓氏,姜玠是怎么知道她姓白的?
发信息的,真的是姜玠吗?
亦或者是瞳鬼?“它们”有可能知道白榆的存在吗?
思源躲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喘,她的脑中如同乱麻一般,完全理不清。
不轻举妄动,或许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敲门声刚才已经停了,黑暗中没有声音再传来。完全安静的环境下她只听得到自己耳畔血管的跳动声,就连对时间的概念也接近于模糊。
一小时?还是已经三小时了?
思源度秒如年,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只知道又过了很久,她的后背都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了起来时,又听到了似乎是厨房那里传来的老马的声音,“小哥,早啊,来吃饭。”
姜玠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嗯,就来。”
她的房门紧接着又被轻轻敲了两声,姜玠隔着门轻声道:“思源,没事了。出来吧,天亮了。”
这次是真的天亮了吗?
思源听到了外面模糊着传来了车辆和人走动的声音,这次好像,是真实的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试探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目光所及之处漆黑一片。思源的脑子突然嗡的一声响,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完蛋了”。
在淡淡的月光映出房间门顶部的玻璃上,紧紧地贴着一张变形的脸,呲着阴森森的尖牙冲她笑着,还在用姜玠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
“思源……思源……”
下一秒玻璃破裂,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第5章 苍郁肆
“刘芳岚”的前臂抓着小腿部分在地上狂挥乱舞,终于将姜玠成功绊倒在地。
在他察觉瞳鬼的身体各部分能自由活动之后,就放弃了主动攻击,没成想“刘芳岚”却开始自动拆解自己了,此时它的零件们满屋飞蹿,守住了门窗,夺去了他的砍刀,在姜玠又一次试图躲闪中将他逼到了床尾的角落里。
姜玠当机立断地举起双手,“投降。”
“刘芳岚”的脑袋依旧躲在床底,哧哧怪笑着,道:“早放弃不就好了。现在,让我吃掉你的一只眼睛,我就留你的命。”
姜玠喘着粗气:“当真吗?”
“自然。我本来就只要两只眼睛,现在有了一只,只差一只了。”
“那倘若,思源的两只眼睛都被你吃了,她会怎么样?”
“刘芳岚”亢奋地在床底滚个不停,“她没有眼睛,就该代替我做鬼了呀,我的丈夫早就可以当人了,还不是为了等我!你快给我一只,我们俩马上就能一起当人了!”
姜玠自然没被她轻易说动,摇头道:“我给你眼睛,那我呢,不就会变成鬼了吗?”
“那不能,你俩都只丢了一只眼,做不成瞳鬼的,倒是便宜你们了……别废话了,快些,快让我吃掉你的眼睛!”
姜玠这才颓了一样,整个人都垮下来了,软瘫着靠在墙角,抱头哀叹道:“你说就来旅个游,怎么就摊上这档子事呢?唉,算了,反正也死不了,就给你我的一只眼吧。”
“刘芳岚”的残肢们不知钻去哪里翻出来了截麻绳,又挥舞着砍刀将姜玠围了起来,头颅兴奋得声音都更加尖锐了,“你先乖乖让给我捆住!”
姜玠看着明晃晃的刀刃就在眼前,老老实实调整了坐姿,顺从地被鬼手将双臂反绑在了身后,他唉声叹气着,又问道:“好了,你要哪只啊?”
“刘芳岚”当然感知到已经捆绑好了,早已迫不及待的从床底滚了出来,被残肢们拼凑着支了起来,阴森笑着凑近,口中尖锐地叫着:“左眼!我要左眼!”
姜玠“哦”了一声,原本低垂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全然不似刚才的慌张绝望,他的目光沉寂如水,看不出一丝情绪,语调平稳冰冷道:“那么,你的命门就是右眼。”
“刘芳岚”这才觉出不对,但已经晚了。
他刚才看似狼狈地躲闪,摔倒的时候算好了一样朝床尾的方向栽下去,当时“刘芳岚”没注意,现在却察觉自己和他的距离实在有些太近了。姜玠的动作很快,没给这一堆拼凑的东西反应的时间,他的袖子里藏着把短小的剔肉刀,麻绳割断的瞬间蹬地而起,话音还未落时剔肉刀已经破风而来,一击命中。
瞳鬼临终前的嘶鸣声缓缓散去,它的躯体失去了支撑,正在变回那种粘稠的沥青状液体,还散发着一股莫名的臭味。
姜玠并未打算停留,他从那滩液体中捡出了两把刀,往袖口上蹭了两下,向外走时习惯性地抬手看了眼表。
……不对啊。
等瞳鬼现身前他分明看过时间,那时候才差七分钟到八点,怎么现在,已经显示凌晨两点半了?
就这么个东西,还能让他在这打上五个来钟头?
姜玠的手机就在床头,他摸过来摁亮。刺眼的数字跳入眼帘,显示分钟的尾数刚好从零跳到一。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思源的尖叫声就隔着楼板传来,还伴着什么东西破窗而入的声响。姜玠一颗心猛跳,踹开房门后也来不及去楼梯间,双手撑着二楼走廊的栏杆就往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