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她在登机口等了很久,直到催促登机的广播响起,她才起身。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只是最后的一点痴念。
可原来,并不只有她一个人,走不出那个冬天。
过了半晌,阿离轻轻抱住了他,双臂穿过他的腰间,缓缓交叠在他身后。
盛屿黯淡的眼眸中忽然迸发出一道光彩。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阿离的动作,想到方才她眼里的关切:“你不必因为我病了,就这样委屈你自己。”
阿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收紧了手臂。
盛屿眼中泛起一股热意,把这当做分别前的最后一刻,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任何时候,你都要将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对不起,是我纠葛了你这么多年,今后,我不会再让你困扰了。”
阿离却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他。
看着他微红的眼睛,阿离说出了一件从未宣之于口的事情:“盛屿,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
“五年前,我们曾经拥有过一个孩子。”
第80章 前妻白月光13
那个孩子来得突然。
她是直到出院后才发现的。
再去医院检查时,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
当时她和盛屿正在冷战,盛屿搬出了他们的家,两人即使见面也已经无话可说,所以这个消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那时还在想,就算只有一个人,她也能将孩子好好养大。
自己不会像母亲那样对待她,会把全世界所有最美好的东西都给她。
可仅仅一月后,阿离因为神情恍惚,不慎从楼梯摔下,永远失去了这个孩子。
再然后,她亲手将离婚协议递给了盛屿。
阿离睁开眼,在脸上摸到一片湿润。
帐篷外是阴沉沉的天气,风雪欲来,领队说今天是在江源的最后一天,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但要提前和他说一声,注意安全,不要离营地太远。
阿离找领队借了车,去了不远处的一座山,那里可以远远看到她们当时观测到雪豹的那座山。
她带上相机,想要在离开前,最后再看它们一眼。
阿离花了一个小时爬上山顶,找了块平坦的山坡坐下,拿着望远镜向远方眺望。
可一直到中午,山上都没有出现任何动物的踪影。
阿离叹了口气,也许注定要带着遗憾离开这里。
最后看了一眼群山,她重新背上包,往山下走。
走到半山腰时,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山上似乎有几个跳跃的影子。
阿离立马拿出相机,对准了那个方向。
或许是山神庇佑,她竟然再一次看见了那日的雪豹一家三口,依旧是雪豹妈妈带着她的两只幼崽,轻巧自在地在碎石间穿巡。
阿离不由心跳加速,端着相机的手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重新调整焦距,却在镜头里看见了几个不速之客。
那是几个带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他们身材健硕,穿着褪色的迷彩服,正匍匐在山间草丛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多年丰富的职业经验让阿离顿时警觉起来。
她按下快门,又移动镜头,果然在山下找到了两辆改装过的吉普车,车里还坐着几个正在吸烟的男人。
再将镜头移回去时,阿离终于看清了山上几人手边的东西,是数杆黑洞洞的猎枪。
而不远处的雪豹,对潜伏在四周的危险还一无所知。
阿离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竭力保持冷静,记下这群盗猎者的人数,又将几人的样貌特征和车牌都拍了下来,收起背包,悄悄往山下奔去。
她所在的地方地势平坦,周围少有植被遮掩,只能尽力小心隐藏自己的身影。
阿离一边往山下跑,一边拿出手机,却一时想不起保护区巡逻队的电话,情急之下只能拨通最近一次通话。
“嘟嘟嘟……”
迟迟未接通的电话让阿离越发焦急,以至于当视野里出现那群人的身影时,她才注意到。
阿离立刻躲进了附近的一处草丛,肩上的相机却不慎滚落山崖。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动静,远处山上的雪豹倏然不见了踪影。
相机掉落的声音同样吸引了这群人的注意,空气骤然凝固,他们压低了话说的声音:
“你看清楚了,那个女人拿着相机在拍我们?”
“千真万确。”
“那就绝对不能放过她,兄弟们接着往上找,她肯定还没下山。”
“都仔细找,别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子弹上膛的声音接连响起,草丛里的阿离死死咬住嘴唇,腐叶和泥土的气味灌满鼻腔。
眼看那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汗珠滑进衣领,阿离迅速按掉了电话,在包里颤抖着摸到了录音笔,打开了录制键。
*
营地里。
严夏坐在领队的车上,看着手机里的机票发呆。
她和盛屿解除了婚约,也就没必要再待在这里了,更何况看着盛屿望向萧小姐的目光,再在这里多待一天,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所以,昨晚她就订了回青州的机票。
领队听说她要走,便提出开车送她。
临上车前,严夏还是没忍住问了盛屿一句,要不要去医院。
对一个人的感情,不是说斩断就能斩断的,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严夏心里依旧很难过。
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是萧小姐劝过他的缘故吗?
严夏苦笑一声,看向车外不远处的盛屿,他正和领队在说些什么。
不管在哪里,只要他出现,她的目光就不自觉地放到他身上,再也看不见别人。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严夏的思绪,她看向自己手中,不是她的手机。
在车里四处看了看,好一会儿,她在座位缝隙里找到了盛屿的手机。
应该他刚才掉在车上的。
手机拼命振动着,严夏下意识喊了盛屿一声,剩下的话却在看到来电备注时,顿住了。
等她再回过神,屏幕已漆黑一片,这令人不安的响声彻底消失不见。
盛屿已来到车窗边,问她:“怎么了?”
严夏将手机盖住,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盛屿看一眼不远处,今天一早他就没有见到阿离的身影,问了领队才知道她自己开车去了山上,还没回来。
阿离昨天的话还回响在他耳边:“只要看到你,我就不可避免地想到我们失去的孩子……”
“盛屿,我该怎么面对你……”
泪水在她眼里晃了晃,最终砸在地上,碎成一片沉默。
“盛屿?盛屿?”
耳边是严夏的声音,盛屿动了动沉寂空茫的眼眸,转身离开:“我去问领队。”
昨夜他曾打过阿离的电话,却没有接通,今天无论如何他也要见阿离一面,和她说清楚。
盛屿慢慢走远,严夏狠狠松了一口气,此时才发现握着手机的手已出了满手的汗。
她犹豫了很久,慢慢将盛屿的手机放在座位上,是他上车就能看到的地方。
她还没有回到严家,一切都会有变数,她不想在这时候节外生枝。
萧小姐这通电话,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严夏别开眼,在心里反复这样告诉自己,渐渐放松了下来。
*
日光被乌云吞噬的霎那,阿离听见了扳机扣动的轻响。
她的后背紧贴着潮湿的沟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久前,趁着那群人不注意,阿离咬着牙从山崖上滚了下来,落到了山脚一处隐秘的沟壑。
虽然她尽量选了较为平缓的方向,可身上仍是像散架一般,到处都泛起细密的疼,脚上传来剧痛,更是动不了。
她摸到包里的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摔坏了,无法向外求援,只能躲在这里等待机会。
那群人仍在山上搜寻,阿离等了许久,脚上的伤口已经渐渐麻木,但好在动了动,能勉强走路了。
她找准自己之前停车的方向,小心地挪动着,就在她将要靠近车门时,身后传来剧烈的一声枪响。
“砰——”
正在盘山路上疾驰的盛屿也听到了这声枪响,他猛打方向盘,将油门踩得更深。
对讲机里领队焦急又惊恐的的声音传来:“盛先生很危险!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已经通知了巡逻队,他们正在全速赶往那里!”
“盛先生!盛先生!”
车里的盛屿死死抿着唇,额头上青筋暴起,眼里几近疯狂。
快一点,再快一点。
五年前,他没有追上她的航班,从此失去了她。
五年后,他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盗猎者的第二发子弹还未射出,汽车引擎声已划破日空,扬起重重尘土。
阿离抬头时,只见一辆越野车朝她直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