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示意她坐下,又起了另一个话题:“不过,璟川这太子妃的人选确实也得定上一定了,皇帝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有了先皇后和两位侧妃,他自己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太后忽然看向默不作声的阿离:“老婆子耳聋眼花,又久不出门,你素日里与京城那些小姐们也有来往,依你之见,贵女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阿离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识抓紧,想了片刻,笑着摇头:“阿离哪有太后娘娘这样好的眼力?我瞧着那些小姐们个个都很好,但若是配太子殿下,又都差一些,还得太后娘娘您老人家来慧眼识珠。”
太后干瘦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就你会说话,不说帮着哀家分忧,倒还躲起懒来。”
阿离擦净手,拿起桌上的蜜梨削了起来:“阿离在姻缘说亲这事上实在没什么本事,只能尽心伺候太后娘娘,以解娘娘的后顾之忧。”
太后看着她动作,意有所指道:“说到哀家心里的忧虑,便是璟川的婚事,他那个母妃是个不上心的,哀家却舍不得委屈他,定要为他择一位品貌兼优的名门贵女。”
“夫妻和顺,才是昌盛之象。”
阿离削皮的手一顿,强忍住了没有失态,附和道:“太后娘娘说的是。”
太后收回目光,看不出神色。
阿离将削好的梨肉切块,放在小碟子里,笑道:“听说这梨很是清甜可口,太后娘娘尝尝看。”
“嗯,是不错,”太后见阿离还在给她添茶,便道,“你别忙了,好容易来寿安宫一次,今夜便宿在哀家这儿,还是你原来的屋子,都是打扫好的。”
阿离低头:“是。”
*
第二日是要去澄观阁听学的日子,阿离一边用早膳,一边正想着等会儿要会青鸾殿取东西,明霜就已经将一应器物书籍送了过来。
阿离见状,放下口中的水晶翡翠虾仁饺,招呼她上前。
太后慢慢喝着血燕珊瑚羹,闻声看过去:“明霜伺候你还算尽心,不枉哀家当时将她拨给你。”
阿离看了看她带来的东西,果然一样不差,便让她去宫门前候着。
两人刚用完膳,素月走了进来:“娘娘,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前来请安。”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今儿倒奇了,这母子俩居然一道来了,请他们进来吧。”
见阿离要退到后殿,太后止住她:“坐着,一起见见。”
“是。”阿离应下,乖乖坐在太后身边,拿起一旁的松骨如意,缓缓为太后按摩着。
贵妃萧寻鹭和太子很快进了殿,跪在堂下请安:“臣妾、孙儿给太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难为你们这么早就过来。”太后笑了笑,示意两人坐下。
谢璟川上前一步,扶着贵妃起身。
这实在是个让人见之忘俗的美人,纤秾合度,着一袭浅色宫装,更显气质出尘,美眸顾盼间风姿绰约,倾国倾城。
当年选秀时,皇上便对彼时仅为小官之女的萧寻鹭一见钟情。
入宫后,萧寻鹭更是六宫专宠,半年内便从低阶升至妃位,有孕后又封为贵妃,后诞下皇长子谢璟川,宠爱更盛,萧家男丁也因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如今宫中无后,萧寻鹭虽为贵妃,却已然是后宫之首,只等一纸诏书便能名正言顺入主坤宁宫。
太后与贵妃说着些不咸不淡的场面话,阿离的目光忍不住朝谢璟川那里飘,恰好与他看过来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正襟危坐的谢璟川朝她笑笑,面色如沐春风,手指在淡色的唇边点了点。
阿离疑惑,却还是照着他的动作摸了摸,这才发觉自己唇边还沾着一点糖渍,顿时红了脸。
正在问候太后身体的萧贵妃似乎这才注意到阿离,美目轻挑:“郡主也在啊,本想着晚些时候去一趟青鸾殿,不想在母后宫里遇上了。”
阿离神色讶异:“不知贵妃娘娘找阿离有何事?”
萧贵妃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用帕子掩了掩嘴角:“此刻在母后这里不便,晚些再与郡主详说。”
太后却忽然出声,神情温和,满含关切:“阿离出了何事?贵妃不妨就在这儿说,我们也都听听。”
第85章 跋扈白月光4
萧贵妃面色一顿,敛眉道:“昨日吏部陈侍郎的夫人进宫来,在栖霞宫哭了许久,说是她家小姐在福安长公主的赏花宴上受了委屈。”
“臣妾瞧她哭哭啼啼说不清缘由,便想来问问郡主,那日发生了何事?”
阿离还未开口,太后已向她道:“你这丫头怎么听着贵妃说话,连手下动作都轻了,哀家昨夜睡得不好,你用些力气,给哀家松松。”
“是,太后娘娘。”阿离低下头,不敢马虎。
这一打岔,萧贵妃也不得不关切几句:“太后娘娘昨夜睡得不好吗?可要传太医来瞧瞧?”
太后摆摆手,腕间佛珠发出清脆的响声:“老毛病了,太医也瞧不出什么,昨夜留阿离在这儿陪着,到底好些。”
说着她摸摸阿离的头,一片慈爱:“这些年也多亏这丫头在寿安宫笑着闹着,哀家看着心里也松快许多。”
阿离配合着笑笑,坐得更亲近太后些。
萧贵妃鬓边凤穿牡丹的鎏金步摇晃了晃,笑意不达眼底:“都是太后娘娘一手教导,郡主才出落得这般聪慧识礼。”
迟钝如阿离,也听出了这话的不对劲之处。
她悄悄抬眼,见太后面色沉郁,更是不敢出声,免得引火烧身。
“皇祖母,母妃,”谢璟川站了起来,朝上首行礼,“马上就要到上学的时辰了,姚太傅最不喜学生迟到,请容儿臣和郡主先行告退。”
他身姿英挺,眉目朗朗,说话不急不缓,举手投足间尽显天家贵气。
太后对这个孙儿是万般满意,虽不喜萧贵妃专宠,但看在谢璟川的份上,也极少为难她。
见谢璟川这般说了,太后也点点头:“倒把这事给忘了,你们去吧。”
“贵妃,你也跪安吧。”
“是。”几人起身告退。
谢璟川扶着萧贵妃走在前面,殿外乌泱泱的侍从将阿离和明霜隔在了后头。
谢璟川看向萧贵妃,眉心微皱:“母妃瞧着精神还是不大好,儿臣前些日子得了两支千年人参,已经差人送到母妃宫中,可嘱咐太医制药,于母妃身体有好处。”
两人跨过殿门,萧贵妃面上仍是冷淡:“太子费心了,本宫这副身体大约也就是这样了,再如何也好不起来了……”
“母妃,”谢璟川面色凝重,喉咙发紧,“宫里有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材,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当年萧贵妃生他时难产大出血,几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从那以后,身体便一直不见好。
一向老成持重的太子,唯有在贵妃面前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满眼孺慕。
萧贵妃只是扯了扯嘴角,直到坐上轿辇都没有再说话。
阿离不知何时走到怅然若失的谢璟川身后,拉了拉他垂下的手臂:“贵妃娘娘真真是个冷美人。”
谢璟川看向她:“为何这样说?”
阿离望着远去的轿辇,躲在他身后小声道:“除了皇上,贵妃娘娘她对谁都是冷冷的。”连谢璟川这个亲生儿子,也是如此。
谢璟川眼里萦绕着淡淡的不安和忧愁,叹了一口气:“母妃她生性疏淡,这些年又一直病痛不断,难免心情郁结,我身为人子,只恨不能代母承受。”
他回头,身边已不见阿离的身影。
“哇!你今日要乘辇去澄观阁吗?”
只见方才还畏手畏脚的阿离一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谢璟川的御辇前,两眼放光。
在宫中,太子殿下的御辇规格仅次于皇上的,阿离看去,只觉到处都金灿灿的,说不出的好看和奢华。
谢璟川走上前:“嗯,我们这就走吧。”
阿离顿时兴奋不已,不顾脚上的伤,飞快地上了辇。
她坐在其中,拍了拍手边的金丝软垫,感觉自己也跟着威风凛凛了起来。
一路上,阿离都挺直腰背,昂着下巴,看上去格外志得意满。
谢璟川觉得有些好笑,问她:“阿离这般便很高兴了吗?”
“当然!”阿离重重点头,见前方宫道上走来一队宫人,她又立马回身,扬起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正得意着,阿离忽然想到一件事,没规矩地抓住谢璟川的手:“姚太傅见我们这般,不会罚我们抄书吗?”
往常他们都是步行前去,从不乘辇。
谢璟川眉眼沉静,有些意外她会想到这点,还不待回答,阿离已转过身,碎碎念道:“便是因此受罚,我也认了!”
谢璟川将她动作间掀起的裙摆放下去,目光在她受伤的脚踝上转了一圈,赞同道:“情有可原的话,太傅应当会少罚些。”
说话间,澄观阁已近在眼前,谢璟川扶着阿离下了辇,两人一同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