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为皇家郡主,自小住在宫里,甚少能像今日这般出宫来,怎能不趁着这个好机会,多玩一会儿?
“就这个也值得你这般苦恼?”谢璟川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想去便去吧,我陪着你一起。”
阿离得了他的保证,将方才那番思绪抛到九霄云外:“不要你一起,明霜也别跟着,我一个人去玩。”
车里安静了片刻。
谢璟川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面上带着一丝真切的疑惑:“阿离当真想一个人去吗?”
阿离重重点头,趴在车窗边,心早已飞了出去。
谢璟川唇边浅淡的笑意好像消散了一瞬,又很快拢在一处。
见他迟迟未有言语,阿离有些着急,回身看他:“你到底答不答应我?”
被她这样注视着,谢璟川似乎是妥协了,轻叹一声:“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黄昏前回来,我在宫门等你。”
“好!”
阿离答应得飞快,抓起谢璟川的钱袋子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满腔关切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眼前的车帘飘飘荡荡,很快恢复了平静,谢璟川腰间玉佩光华流转,眼眸深深。
车外不知何时落下几名暗卫,他反手掀开车帘,薄唇微动:“跟着郡主。”
第88章 跋扈白月光7
京城内,市声如沸,商铺大开。
小贩们沿街叫卖,肩上扛着的冰糖葫芦裹着亮晶晶的糖衣,馋得路过的小孩直拽大人袖子;各色面孔的商队慢悠悠地穿过人群,骆驼和骏马拉着沉甸甸的货物,脖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了一路;茶楼里说书先生的醒木一拍,赢得满堂喝彩。
这是阿离头一次独自走在京城之中,样样都觉新奇。
她将谢璟川的钱袋揣好,脚步轻快地从街市间穿过,没一会儿手上就提满了吃的,喝的,玩的。
谢璟川派来的暗卫们紧紧跟着她,见她在街上四处穿梭,稍一错眼就容易跟丢,更是一刻不敢松懈。
阿离咬下一口甜滋滋的糖饼,看似在漫无目的地游逛,实则慢慢地再次回到了玉容斋附近。
街上人流如织,她一时不妨被来往的行人撞了几下,手上提着的东西散落一地。
远远跟着的暗卫们见郡主似乎瞬间黑了脸,自暴自弃般地将才买到的东西一股脑地塞给了路旁的乞丐,然后满脸气闷地盯着自己脏兮兮的手和裙摆看。
随后,她左右瞧了瞧,走进了一旁的玉容斋。
他们立刻跟上,却碍于身份和衣着,无法现身跟进去。
就在犹豫的这片刻,郡主已在玉容斋里与人争执了起来,不等他们反应,郡主已被那阁中的仆从强行带去了后堂,不知现下是何情况。
暗卫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飞身往宫门的方向赶,剩下几人继续守在玉容斋附近,尝试隐匿身形跟进去。
后堂内,原本强硬地抓着阿离的仆从们松了手,安静地退了下去。
阿离面上不见慌乱,拉好被他们扯乱的衣裳,抬眼便见屋内坐着一名面容姣好的妇人。
妇人好奇地打量着阿离,看上去并没有恶意。
再次感受那道先前那股熟悉的气息,这次的感觉格外强烈,阿离敛了神色,走上前:“你便是胭脂娘子?你认得我?”
妇人点点头,指指面前的椅子:“坐下说吧。”
一炷香后,阿离从玉容斋中走了出来,看上去神情有些恍惚。
她往回走了几步,缓缓在一户人家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将头埋进臂弯中。
与胭脂娘子的这番交谈中,包含了太多信息,阿离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她本想避开原书中的剧情,寻找其他能活下来的法子,除了攻略谢璟川,她还得给自己加固一层保障。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以她如今的身份和谢璟川对她的掌控欲,不管跑到哪儿,谢璟川都会将她抓回来。
人的法子用不了,就只能用妖的法子。
阿离所能想到的,就是恢复因意外被封印的妖术和从前的记忆,这样无论将来如何,她都有自保之力,随时可以逃跑。
可胭脂娘子告诉她,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条路,便是书中沈梨走的那条。
但是若真按这条路去走,岂不是又走回了死胡同,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是个死循环。
没等阿离想明白,谢璟川已匆匆赶到她身边。
夕阳下,他眼中满是焦急,原本一丝不苟的衣裳也乱了,深吸了一口气,蹲在她身前:“出什么事了?”
阿离闻声抬头,没预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不服气地小声嘟囔:“和人家吵了一架,被赶出来了。”
她不敢让谢璟川看见她的脸,担心被他看出点什么。
谢璟川有些发愣,竟也忘了推开她,渐渐西沉的日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有受伤吗?”他虚虚地环抱住她,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关切道。
阿离摇头,声音闷闷的:“没有,我亮明了身份,他们不敢动手。”
谢璟川眉头微蹙,安抚地拍拍她的背:“现在没事了。”
阿离顺从地趴在他肩上,在谢璟川看不到的地方,她慢慢展开了自己紧握的左手,掌心处的那枚痣泛着浅浅的红,轻易便会消失不见。
这还远远不够。
她不想死啊。
*
很快,这件让阿离日夜忧心的事情似乎迎来了转机。
宫人之间传起消息来,说是四月春猎的时间到了。
原本每年春猎应在三月举行,可开春后,贵妃玉体有恙,皇上忧虑不已,不但自己与贵妃同吃同住,亲自照顾她的起居,还为此推迟了春猎的日子。
现下,贵妃的身体已好了许多,春猎终于能够筹备起来。
晋国的春猎与历朝有些不同,旨在通过猎杀猛兽彰显天子威德,以扬国威,并考校各皇子及王公子弟的马上功夫。
负责此事的兵部、太仆寺和内廷署很快便将一应事项准备好,只待天子仪驾启程。
此次春猎,宫中的贵妃、太子和郡主自然都要前往,其余王公官员也提前报上了随行名录,照内廷署所记,出行队伍粗粗统计约有数千人。
这日寅时三刻,皇城宫门外的青石御道已肃清了闲杂人众,天色犹暗,唯有两旁的鎏金宫灯在晨雾中浮着澄黄的光。
忽而,一道尖锐的鞭响传来,紧接着便是整齐的马蹄声,如闷雷响彻。
先行的是三百名禁军骑兵,玄甲红缨,鞍便悬弓,其后是负责仪仗的执旗使,十六面猩红大旗猎猎展开,威严十足。
在数百名禁军的守卫下,皇帝和贵妃的车驾缓缓驶出城门,车驾由八匹玄黑骏马牵引,车顶垂着十二章纹的明黄帷幔,车驾后还跟着五色仪仗,连绵半里,再往后是太子及王公百官们的车驾。
朝阳初升,城门外的黄土官道已被踩成一片浮灰,数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苍山而去。
今日起得太早,阿离窝在马车里早已睡熟。
这次出行她只带了兰心一个人,见她睡着,兰心细心地为她盖好薄毯,又要瞧着马车外有没有人前来想见郡主。
苍山距京城有三个时辰的路程,阿离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时辰才悠悠转醒。
她躺在软绵绵的榻上睁开眼,兰心已凑上前,端了一杯温度恰好的茶来:“郡主睡得可好?”
阿离就着她的手喝了一整杯,方才从榻上坐起:“还有多久才能到?”
“不久前问了驾车的宫人,大约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到苍山了。”兰心答道。
阿离伸了个懒腰,在车里坐不住,见车外有几家官员的子弟骑着马飞奔而过,便也让兰心叫人牵她的马来。
阿离自小学什么都不成,唯独这骑术,练得炉火纯青,连谢璟川也比不过她。
她一身窄袖收腰的海棠红骑装,腰间束一条玄色犀角带,左侧悬鎏金箭囊,右侧挂一柄波斯进贡的弯刀,长发高高挑起,只以一顶镶嵌着五色宝石的小巧发冠束着,取了几缕青丝用金丝绦编成细细的辫子垂在身后,愈发显得唇红齿白,英姿勃发。
只见阿离单手按鞍,足尖一点镫,整个人便腾空跃起,稳稳坐于马背之上。
接着,她夹紧马腹,潇洒往前奔去。
陈翊之正与同僚骑着马从队伍前方折返,排查路上的可疑情况,忽见不远处有一人策马而来,眨眼便从他们身边越过。
陈翊之不由得看过去,这样好的骑术在军中也是少见,不知是哪位公子,他竟从未见过。
正想着,那人在前方太子的车驾旁停了下来,片刻,又调转马头跑了回来,这一次直直停在了他面前。
陈翊之看清了来人的脸,不由惊叹:“郡主!居然是你!”
阿离一拉缰绳,辫子上的金丝绦与青丝齐齐扬起,掠过她神气的脸庞:“怎么?看见本郡主这样很惊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