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翊之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是下官见识浅薄了。”
那日回去后,他听说了许多关于郡主的事情,从前也许是未曾留意过,可认识她后,陈翊之才发觉郡主似乎在京城中名气大得很。
众人都说她跋扈蛮横,喜怒无常,不仅不学无术,还最喜奢华,挥霍无度,细数下来竟无一点可取之处。
他妹妹陈丹之更是对她深恶痛绝,与他说了赏花宴那日自己所受的侮辱,哭得格外委屈。
陈翊之听后,虽心知是妹妹言语有失在前,也难免对这位郡主的嚣张行事有些微词,可那日与郡主交谈下来,他又觉得郡主并非是蛮不讲理之人。
今日见到阿离的第一面,陈翊之原本还有些心结,却被她一句话给打散了。
他看向神采飞扬的阿离,忽然瞧见她座下的马鞍有些磨损,正欲开口,阿离已策马离开,似乎只是来与他打了个招呼。
那纯白马背上的身影英姿飒爽,看上去毫不留恋。
阿离方才本是想去找谢璟川的,可他却不在车驾之中,宫人说是皇上叫了太子前去,阿离便打消了寻他的念头。
她驭着马回到了自己的车驾旁,却见谢璟川正骑着马在那里,似乎在向兰心询问她的去向。
他今日也是一身银白色骑装,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轮廓,行动间暗云纹浅浅流转,与平日里的他很不一样。
阿离顿时高兴起来,娇叱一声,来到谢璟川身边:“谢——”
脱口而出的名字在嘴边生生咽了回去,她的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满心满眼里都是他。
谢璟川平缓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清亮温润的眼睛笑弯起来,靠近她取笑道:“你差点又忘了。”
两人约定过,四下无人时她可以随意唤他的名字。
阿离没所谓地摇摇头,将马鞭拿在手中甩了甩:“便是说了又能怎样?太子殿下要降罪于我吗?”
“我怎敢生郡主的气?”谢璟川拉起缰绳,骑马与她并肩走着,“方才是去寻我了吗?”
阿离点头:“结果扑了个空。”
谢璟川垂眸看她,眉目间都染上温柔:“方才父皇唤我前去说了些事情,我出来后想着你大约在车里坐不住,便想着与你一同去跑跑马。”
“那我们还真是想到一处去了,”阿离微扬着下巴,朝前方望去,“这里距苍山已经不远了,不如我们打个赌,看谁能先到苍山脚下?”
谢璟川直起身子,长眉舒展:“奉陪到底。”
阿离却忽然停了下来,注视着他的眼睛:“从小到大,只有你愿意陪我这样胡闹。”
不明白她为何会说起这个,谢璟川怔愣片刻,下意识将她鬓边的碎发拂开:“其实,是你一直在陪着我。”
这个动作对于一向谨守礼法的太子来说,极其出格。
几乎是在伸手的一瞬间,谢璟川就对自己说,他不该这样。
但阿离却不给他反悔的机会,不仅没有躲避,反而轻轻在他掌心蹭了蹭。
谢璟川看着她动作,耳根渐渐泛红,心跳如擂鼓。
微凉的手指动了动,正要进一步,阿离却坏心眼地抽身离开,策马扬鞭奔了出去。
“谢璟川!你输定了!”
她兴奋的声音缠绕着恼人的春风,丝丝缕缕送进他耳中。
谢璟川拉拉缰绳,追寻着她的身影而去,却也没有错过不远处同样注视着她的陈翊之。
第89章 跋扈白月光8
春日的苍山下,皇家营帐早早立于高坡之上,九旒龙旗在风中怒展。
远处绵延不绝的山脉如铁铸的屏障,横亘于天地之间,更显得这围猎之地的雄浑壮阔。
“咚——咚——咚——”
三声浑厚的鼓响穿透云霄,回荡在原野之上。
紧接着,号角长鸣,礼乐齐奏,春猎大典正式开始。
猎场中央,一座足有三丈的高台巍然矗立,数千铁甲禁军分列两侧,长戟如林,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陛下到——”
随着礼官高昂的唱和,金帐帘幕掀起,晋国天子谢肃玄身披赤色龙纹猎袍,腰配天子剑,缓步而出。
他登基已有二十载,眸光冷峻,轮廓坚毅,浑身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阿离随着众人一齐下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皇帝携贵妃一同坐于上首。
“诸位爱卿平身。”谢肃玄抬手,声音简短有力,一双虎目不怒自威。
众人起身,按品级就座,阿离的位置就在谢璟川手边,离皇上和贵妃极近。
谢肃玄环视全场,目光如电:“春猎乃我大晋国历来传统,今日朕与诸位共赴于此,一为祭祀天地,祈求今年风调雨顺;二为操练武艺,不忘先祖遗训;三为选拔英才,壮我大晋军威!”
话音刚落,全场将士顿时热血沸腾,尤其是各家的年轻子弟,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阿离没多大兴趣地看了台下一眼,又将目光放回到皇帝身上。
谢肃玄看上去是个极其威严的皇帝,手腕狠辣,善于谋算,当年以一个不受宠的边缘皇子的身份,从他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成功登基称帝。
可当他看向身旁的贵妃时,满面肃然又都化作了绕指柔。
阿离垂下眸子,想起原书中后半段的剧情,谢璟川不知为何触怒皇帝,被关于东宫自省,后来还险些被废了太子之位。
那时的她眼见最大的靠山就要倒了,担心自己未来的富贵不保,竟转而打起了皇帝的注意,想要爬上龙床一步登天。
可惜,被皇帝发现了。
谢肃玄一怒之下差点砍了她的头,还是谢璟川拼死保住了她,最后他的太子之位也并未被废,一切仿佛又恢复如初。
死里逃生的她本以为迎来了好日子,谁知她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转眼谢璟川便将她关进了写满禁制术法的锁妖阁,日夜折磨。
这些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阿离只觉浑身都不舒服了起来。
恰好此时仪典已结束,台下的谢肃玄与谢璟川父子并肩骑于马上,正要开始春猎首场狩猎。
而台上贵妃身边已围了数位王公贵胄家的夫人,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
这些夫人家中都有适龄的女孩子,尚未定亲,都在等着太子妃的择选,只是宫中一直未有消息传出。
如今贵妃身子弱,皇上明令不许宫外命妇常来打扰,她们难得能见上贵妃娘娘一面,怎能不抓紧机会在贵妃面前留个印象,好为家中女眷铺路。
阿离将杯中祭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开了这里。
今日她让兰心留在了营帐里,给她准备好马具,等她一回来就能骑着马去兜风。
只是才转过一道弯,几道毫无遮拦的声音便传进了她耳中。
阿离放慢步子,略略藏在眼前营帐之后,看见是一群公子小姐正在不远处说话,其中一人便是陈丹之。
“我昨日瞧见那草包郡主和太子殿下在外面骑马,太子殿下可真是心善,居然能忍受这样一个酒囊饭袋!”一蓝衣小姐气愤道,她的母亲此刻就在贵妃身边陪着说话。
她身边的姐妹点头赞同:“谁说不是呢?太子殿下那么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生生要被那郡主给带累坏了。”
蓝衣小姐面露不快:“难道就是因着这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太子殿下才对她格外容忍的吗?”
“或许是因着她那张脸吧,我瞧着比我父亲的香姨娘也差不了多少,若她不是郡主,我定要将让她做我的小妾……”一黄衣公子摸摸下巴,姿态猥琐,笑得不怀好意。
一直没说话的陈丹之打断了他:“李公子慎言!那恶毒的女人再怎么说也是皇家的人,怎可如此口无遮拦!”
李茂闻言,不大高兴:“小爷我还不是为了你,哪日定要让她栽到小爷手上,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默默听着这些的阿离,心中毫无波澜。
从小到大比这难听的话她听过不知多少,宫中人的嘴皮子可比这几位世家公子小姐毒多了。
生气并不能解决问题,她向来都是直接让青鸾殿的人将那些嚼舌根的人吊起来打。
打完了,她的怒火也就消了。
倒是这陈丹之,难不成真是被她那一遭给打得吓破了胆,“口无遮拦”这四个字居然也能从她口中说出,也是奇观。
先前说话那几位小姐互相交换了眼神,定襄伯独子李茂对陈丹之情有独钟,追求了好些年,京城中人尽皆知。
但关于定亲之事,陈家一直未曾松口,听说是陈家那个兄长不同意,定襄伯对此不甚满意,可李茂仍是一颗心扑在陈丹之身上。
两人也时常待在一处,任谁看都是郎情妾意。
这定襄伯虽比前些年破落了,但好歹也有个伯爵的封号,这李茂就是下一任定襄伯,在场几人中属他的地位最高,谁也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