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兰心便退到了马车外,不再打扰她。
阿离回过神,见碧玉小碟里盛着五六块精致小巧的点心。
春猎不比在宫中,食材有限,伺候御膳的宫人们也不多,这盘糕点却依旧花心思将点心都做成了各式花朵的形状,香气扑鼻,让人胃口大开。
阿离捻了一块在手中,看了许久。
谢璟川是晋国的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普天之下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而她虽有个郡主的名号,却不过空中楼阁,当年皇上一句话便赏赐了她,往后谢璟川一道圣谕下来,她就什么都不是。
她与谢璟川从来都不是对等的。
作为储君的谢璟川自小拥有最尊贵的身份和地位,便理所当然地将阿离划为了他的所有物。
他尽心护着她,宠着她,为她解决一切麻烦事,但绝不允许她有从他身边逃走的想法。
而不管是沈梨,还是阿离,都被困在他了画好的圈内,走不出,挣不脱。
阿离无意识地摸着掌心的痣,原书中她与陈翊之并没有来往,始终相信谢璟川爱她,而前几日谢璟川的反应让阿离更加确信,她被关进锁妖阁的情节会提前来到。
车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陈翊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兰心姑娘,郡主可在车内?”
兰心犹豫了一下,没听见身后马车里有声音,便知道郡主这是不想见的意思:“小陈大人,郡主此刻不便相见,您有什么话奴婢可以转达。”
陈翊之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将怀里的盒子交给兰心:“并没有什么话,只是这个劳烦姑娘转交。”
自那日后,郡主似乎一直在避着他,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若等回宫后,他更加没机会能见到她,便趁此时过来想要问个明白,却不想郡主仍是不肯见他。
兰心收下,转身进了马车。
可还不等他调转马头离开,兰心又捧着那盒子出来,语气歉疚:“小陈大人,我们郡主说大人破费了,这东西她不能收,往后也请大人不要再送东西来了。”
陈翊之骑在马上,看着阿离的马车渐渐远去,不禁握紧了双拳。
过了许久,他才将那盒子打开,露出里面放着的马鞭。
陈翊之沮丧地看过去,手上动作却忽地一顿。
马车中的阿离掀开车帘,见外面一派草长莺飞,欣欣向荣的景象。
她微微眯着眼,眸光闪动。
按书中所写,不久的将来,陈翊之会从一个微末武将成为晋国武官第一人,平步青云。
但……
阿离用余光看向一旁的兰心,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几乎可以确定兰心是谢璟川的人。
明面上,她与陈翊之最好不要再有来往,她便只能将事先写好的东西悄悄放进那盒子里。
陈翊之是阿离为自己找的一条后路,也许将来有一日,能帮她一个大忙。
而阿离的另一条后路,此刻在皇宫里。
*
春猎的队伍在日落前抵达了京城,可才进了城门,整条队伍却都不动了。
阿离觉得奇怪,因心中藏着事,她从未有那一刻这么想回到皇宫,才等了一会儿便催着兰心去前面看看。
可谁知这一去,却带回一个坏消息。
今晨,寿安宫中发现一具死状惨烈、面目狰狞的宫人尸体,而太后在听闻此事后,当场气息全无病倒了。
夜幕降临,寿安宫里灯火通明。
皇上,贵妃和太子都守在昏迷不醒的太后床前,阿离也神色凝重地陪在一边。
太医院的人跪了一地,整个宫里鸦雀无声。
郑太医神情严肃,颤颤巍巍地收回把脉的手:“回皇上,太后这病来得突然,微臣还需些时日才能查明病因,现已以银针和参汤为太后平顺了气息,应暂无性命之忧。”
看着不醒人事的太后,皇帝满脸寒意:“你们都下去吧,尽快查明太后的病因,让太后醒过来,朕重重有赏。”
太医们告退后,皇帝冷眼扫过寿安宫所有宫人,下令封宫彻查。
萧贵妃一惊,缓声道:“陛下,封宫一事兹事体大,还望陛下三思。”
皇帝抬手止住她,眼眸沉沉:“母后身体一向无甚病痛,突然病倒,必然与寿安宫伺候的人脱不了干系,唯有严查才能尽早揪出背后之人。”
见他执意如此,萧贵妃也无法,领着管事宫人下去安排。
今夜皇帝要留在寿安宫侍疾,阿离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好再待,便随着众人起身离开。
从太后寝殿出来时,阿离眼尖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太后身边的素月正站在庭院的角落里往这边瞧。
谢璟川走在阿离身后,正想叫住她,她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皱了皱眉,眼眸幽深。
“素月姐姐。”阿离轻声走近。
素月朝她行礼,双眼红肿,显然是才哭过:“见过郡主。”
阿离瞧着她的神色,慢慢问道:“姐姐怎么哭了?”
素月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看向不远处的寝殿:“我入宫便跟着太后娘娘了,娘娘此次忽然病倒,都是我们照顾不周……”
说着,她的声音哽咽起来,阿离面上同样带着哀色:“太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素月点点头,郡主自小在太后膝下长大,此刻心中应是更加不好受的。
她扶着阿离在一旁的回廊上坐下:“郡主今日赶路也辛苦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再来看望太后娘娘。”
阿离却摇摇头:“素月姐姐,关于太后娘娘的病,我有些疑惑的地方,还望姐姐能为我解惑。”
素月愣了一下,站在一旁:“奴婢知晓郡主要问什么,太后娘娘的饮食一向是由寿安宫的小厨房做的,小厨房的人都是跟了太后娘娘多少年的,不会有问题。”
“太后娘娘近日吃的喝的,也并没有什么特殊,都是素日吃的那些菜式。”
她抿了抿唇,满脸忧虑:“郡主您知道的,太后娘娘不喜与人来往,平日不是在殿中看书写字,便是去小佛堂礼佛,这段日子的的确确的一点异常也无。”
阿离听完,垂眸片刻:“那今日死的那个宫人呢?”
太后年轻时精明强干,又是大家出身,在宫里沉浮数十年,利用自己的手段大力扶持着唯一的儿子登上了皇位,什么风浪没见过,怎么可能被一个死掉的宫人吓得病倒。
要么是这宫人有问题,要么是太后的病由来已久,今日才发作出来。
可她在寿安宫这么多年,从未看出太后的病态,那么极有可能是这名宫人有问题。
素月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答道:“那宫人的尸体已经交给了大理寺。”
那现下是看不到了。
阿离想了想,又看向她:“姐姐可还记得那宫人被你们发现时的模样?”
说到这个,素月眼中浮现阵阵惊恐,看了看左右,艰难开口:“那宫人是寿安宫中伺候花草的,其他人昨夜还见过她,今早却怎么也找不见人影,最后是在后殿的花丛里发现的。”
“发现时,她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几乎要爆出来,脖子以下的身体却空荡荡的,有胆子大的宫人去摸了摸,只摸到一层薄薄的皮……”
阿离睫毛倏忽一颤,不确定地说道:“……被吸干了?”
两人正在树荫下,夜色沉沉,廊下澄黄的宫灯晃了晃,不知从哪儿吹来的一阵夜风摇动头顶的树枝,张牙舞爪地投射在一旁的白墙上。
素月整个人如惊弓之鸟一般,吓得脸色惨白,只知点头。
这样的死状,便不是人可以做到的了。
阿离瞳孔骤紧,面色更沉。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朝此刻也不太安宁,北境的几座边城接连被扰,原本臣服的几大部族皆蠢蠢欲动起来。
勤政殿里夜夜燃烛到天明,皇帝每日都传谢璟川和一帮文武大臣在殿中议事。
而太后依旧未能醒来,皇帝分身乏术,又舍不得萧贵妃去侍疾,阿离见状,便自请前去寿安宫伺候太后汤药,正好方便她确认一些事情。
因着寿安宫里,除了太后贴身伺候的几个人,其他宫人都换了一波,正是忙忙乱乱没个章法的时候,阿离便也没有住在寿安宫中,而是每日深夜再回去青鸾殿。
这日勤政殿散后,已经夜半三更,谢璟川待皇帝歇下后才最后一个从殿中出来。
夜色深沉,勤政殿的宫灯渐次熄灭,唯有几盏孤烛在廊下摇曳,映出他修长的身影。
寒露凝阶,冷月如霜。
谢璟川抬头瞧了瞧天上的月,对身前掌灯的墨闻道:“去青鸾殿。”
宫道幽长,他的脚步沉稳而寂寥,玄色锦袍在夜风中微微翻动,衬得他眉目越发清冷。
从勤政殿通往青鸾殿这条路,他走过不知多少次,即使闭着眼也能分毫不错地来到青鸾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