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就是,谢璟川如今越发地沉默,让人根本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与书中那个冷漠暴戾的帝王渐渐有些重合,唯有面对她时,还如从前一般。
阿离就这样成功说服了自己,将脑中胡乱的想法抛掉,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走进书房:“谢璟川!”
“为了给你做这个点心,我可累极了!”
少女俏皮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响起,仿佛将殿外的生机盎然也带了进来。
转眼已是初夏。
*
从东宫出来时,一轮圆月高悬于天际。
阿离没让东宫的人送,自己上了辇,摇摇晃晃地往隐月阁去。
她整个人没骨头似地瘫坐着,目光懒懒地望向远处的虚空。
在她的努力下,剧情已经和原书偏离开,但为了保险起见,不再走入那个被一剑穿心的结局,阿离还是打算按照原定的计划来做。
初次相见时,阿离便问过檀娘子,如她这般的情况,怎样才能恢复及修炼妖力,檀娘子只说了三个字。
情丝血。
檀娘子告诉她,在数百年前,人和妖还未如此泾渭分明,其中便有一些心术不正的妖修习了一种妖法,能以人的心头血助他们修炼。
只是这血并非随时可取,只有当人对妖动了情,这妖才能以特制的法器,在人心上两寸处取出情丝血。
这情丝血取出后对人类无害,却可助妖类修炼,也能助他们恢复被禁锢住的妖力。
那日檀娘子进宫时,带来了两只法器,其中一只便是取情丝血所用的。
自知道此法后,阿离便一直在犹豫。
原书中沈梨也用了这法,可还未成功,便被谢璟川以“妖孽之名”关了起来,接着又因“诛杀妖孽的名头”死在了他手下。
阿离不想重蹈覆辙,只能一边让谢璟川爱上她,一边想法子恢复妖力,让她不管何时都不至于落于死地。
可这法子,本就会指向那个惨死的结局。
这是一个死局,阿离就是其中惶惶不安的困兽。
最终,她还是决定,用取情丝血的法子。
在这座偌大的皇宫里,除了谢璟川的爱和太后三分真七分假的关照,她什么依仗都没有。
阿离垂下眸子,目光微黯。
她还是不习惯将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中,即使那个人是谢璟川。
她不敢,也不能去赌那一个万一。
第98章 跋扈白月光17
正是夏日,整座皇宫都沐浴在一片明亮灼热的光华之中,连地面都蒸腾着热气,御花园中却郁郁葱葱,绿树成荫,酝酿出阵阵沁人凉意。
太液池畔的百年古木舒展着苍劲的枝桠,绿叶层层叠叠,交织成一顶巨大的华盖,将炽热的阳光筛滤成微小跳动的光斑,零星散落在蜿蜒的鹅卵石小径上。
距此处不远的懿芳苑今日妆点一新,宫人们屏息静气,穿梭于席间,锦帷的粼粼波光反射着午后骄阳,将整个苑囿映照着通透亮堂。
今日是宫中的赏花宴,得了邀请的各府夫人和小姐皆盛装打扮,仪态端庄,远远看去苑中衣香鬓影,美人如云。
主位上是久未露面的太后娘娘,她嘴角含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目光偶尔掠过席间,偶尔侧首与身边的闻莺低语几句。
傅夫人领着府中女眷上前请安,太后一眼瞧见她后面娉婷婀娜的傅犹知,面露满意之色,唤她们上来说话。
席间其他府的女眷自然注意到太后的举动,相熟的夫人们间互相交换了一个忧愁的眼神,想着这太子妃的人选大约要落在傅府里头了。
这场太后主办的宴席,自半月前就漏了消息,名为赏花,实为相看各府小姐,好为冷冷清清的东宫添些人气,皇上和贵妃也是同意的。
这些夫人家中都有适龄的女孩,自然是做足了准备,如今瞧着傅家小姐得了太后青眼,便也断了争这太子妃的念头,但良娣、良媛的位置,以她们夫君在朝中的地位,大约还是能够一够的。
岸上花团锦簇,各人都怀着自己的心思,太液池的藕花深处却停着一只乌蓬小船,在澄澈碧蓝的水面上轻轻摇晃。
挟着凉意的微风拂过,将盈盈清香送进了船舱内。
青布帘子被掀起,明霜抱着几支长长的莲蓬轻声走了进去,见郡主午睡仍未起身,便安静坐在一旁,剥起莲子来。
在明霜剥完最后一颗莲子时,阿离悠悠转醒,将覆在脸上的轻罗粉帕拿下来:“什么时辰了?”
“刚过未时,殿下今日一整日都在前朝议事,郡主还可再睡会儿。”明霜扶着她坐起。
阿离呆坐着清醒了片刻,又问:“太后那边可派人来了?”
“派了素月姐姐来,兰心不知您在何处,便照实回了。”明霜道。
阿离点点头。
今日的赏花宴,太后前几日特意嘱咐让她陪着一起去掌掌眼,但阿离不乐意去,便找了这个隐秘的地方躲清净。
横竖之后有什么事,她全部推到谢璟川身上便是,就说是他将她拘在了东宫,反正谢璟川肯定不会拆她的台。
此处虽然幽静,但岸边小姐们的莺声燕语还是不可避免地传了过来。
明霜有些紧张地看向阿离,她知道自家郡主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而今日太后要为太子殿下选妃,充盈东宫,郡主心中必然是极其难过的。
阿离果然面色一顿,手支着下巴:“谢璟川知道今日是他选枕边人的日子吗?”
赏花宴由寿安宫筹备安排,不经东宫这边,他又成日埋头于案中,前日才从宫外巡访回来,又马不停蹄地去了京郊大营,接着又去了勤政殿,哪里能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太子妃的人选与他息息相关,却又与他无关。
明霜不知郡主这话是何意,只能继续听着。
阿离确实也没指望旁人回答,自问自答起来:“他不知道,而太后娘娘大约是想先斩后奏,以谢璟川往日的性子,至少也不会忤逆不听。”
她捻了一颗莲子放进嘴里,一股极清苦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她微微蹙眉:“真苦啊。”
自从下定决心要取情丝血后,阿离便一直有些忐忑和愧疚,每每看着谢璟川时,总会胡思乱想起来,几次险些被他看出异常。
转眼已过去小半月,她还是没有动手,不应该这样的。
从太液池离开时,阿离抱了一捧娇艳欲滴的荷花在怀,支支都是她方才亲手折下的。
穿过九曲回廊,东宫近在眼前。
阿离低头轻嗅着怀中的荷花,轻快的脚步却在看见傅犹知的身影时骤然停了下来。
她今日打扮得柔美清雅,提裙跨出东宫殿门,身后是现下本该在勤政殿的谢璟川。
两人在不远处停下,谢璟川专注的目光落在傅犹知脸上,忽而温柔地笑了笑,就像每次对着阿离时一样。
他启唇说了句什么,对面的傅犹知顿时面飞红霞,含羞点点头,望向他的眼神欲说还休。
怀中硕大的荷叶轻摇颤动,冰凉清冽的水珠纷纷滴落,洇湿了阿离胸前的衣料,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她却恍然不觉,只静静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
两人并肩出了东宫,慢慢朝寿安宫的方向走去,看上去倒真像一对佳偶天成。
似乎是不习惯穿这样繁复的宫装,傅犹知不小心绊了一下,谢璟川立刻稳稳扶住了她。
四目相对间,傅犹知刚平复好的心再次狂跳了起来。
谢璟川轻声询问着她是否还能走,手一直扶着她的手臂,直到她站稳了也没有松开,两人相携而行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宫道尽头。
阿离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画面刺眼得很。
明霜见状,小心翼翼地接过阿离怀中的荷花:“郡主的衣裙湿了,不如先回宫换过再来?这花抱着也是碍事,奴婢帮您扔了。”
阿离扯了扯嘴角,眼中没什么情绪:“这么好的花扔了多可惜,拿回去插好,放到我床头,这样日日都能看着,何等风雅。”
*
谢璟川从寿安宫出来时,已是深夜。
他半眯着眼,身上带着浅淡的酒气,屏退了想跟着的宫人,独自朝隐月阁走去。
阿离刚沐浴过,正坐在镜前擦头发,听见外面的通报声,还未起身,谢璟川已大步走了进来。
阿离一愣,想起下午他与傅犹知相谈甚欢的模样,霎时冷下脸:“这么晚了,太子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谢璟川发觉了她的不对劲,醉意消散几分:“谁惹你生气了?”
阿离把玩着手中的象牙梳子,侧头反问:“如今宫里还有谁不长眼,敢招惹我吗?”
谢璟川叹气坐下,揉了揉疲倦的眉心,俯身看她:“是谁,你告诉我,我一定为你出气。”
阿离却猛地推开他,站起身:“浑身酒气难闻死了!太子殿下还是请离开吧,我要歇下了!”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每次一生气,就不让人靠近她,也不让人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