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如飞蛾扑火般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谢璟川的面色沉得能滴下水,自那之后,兰心和明霜更加一刻不离地跟在阿离,生怕她再做出什么事来。
阿离很快发觉了这一点,也知道凭自己之力,不可能冲出这道殿门。
为了让谢璟川放下警惕,她慢慢地不再反抗,假意顺从,仿佛已经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终于,过了一段时间后,兰心和明霜对她的看守也不再如最初那般严密,就如今夜,她可以自己待在殿中。
阿离借着月光看了看手中的玉环,这法器以妖力驱动,可向檀娘子传递密信,但照她之前试探出的结果,只要她一使用妖力,这满殿的禁制便会拦住她。
也许只要她一动,谢璟川那边便会知晓,她也再没了唯一能与宫外联系的方法。
可若不冒险一试,也许她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指尖缓缓摩挲着光滑的玉环,阿离立在殿中犹豫了许久。
夜更深了,梆子声远远传来,一下,一下,仿佛都敲在了她的心上。
心一横,眼底最后一丝犹疑被碾碎,阿离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将所有意念都集中在那枚玉环之上。
一丝微不可查的淡青色妖力如同初生的藤蔓,小心翼翼地从她指尖探出,慢慢地缠上玉环。
阿离下意识闭上了眼,准备迎接那熟悉的灼痛和反噬。
然而,预想中焚身般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四周一片死寂,那些本该瞬间亮起的符文毫无反应,依旧安静地蛰伏在黑暗之中。
阿离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不可置信地睁开眼。
殿内一切如常,唯有她掌中的玉环,正散发出一种柔和而坚定的苍青色光晕,温润地照亮了她那一小片肌肤和袖口。
玉环微微震动,发出唯有她能感知到的低沉嗡鸣,一道极其细微的气息跃出窗棂,飞出皇城,正朝着玉容斋而去。
这是……成功了吗?
阿离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劫后余生般趴在桌边,心跳不止。
她低着头,散落的青丝遮住了她的脸颊,只有微微起伏的、单薄的肩头显露出她此刻急促的呼吸。
冷汗浸湿了阿离的鬓发和寝衣,此刻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战栗。
她无力地滑坐在地,双手合于身前,闭上眼,苍白的唇瓣无声地翕动着。
在这深不见底的囚笼中,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和等待。
第104章 跋扈白月光23
因长子被大内之人带走,至今未归又杳无音信,浔阳徐家的家主徐颂终于带着数名弟子,连夜赶往了京城,将一纸御状递上了御史台,状告禁军私抓平民,目无法度。
此事在朝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浔阳徐家是当今为首的捉妖世家,本朝开国时便已存在,底蕴深厚,曾奉太祖皇帝之命保护皇城免遭妖邪侵扰,可以说,如今京城中的百姓们都受过徐家的恩情。
后来,徐家婉辞了太祖皇帝的封赏,功成身退回到浔阳,至今一直与皇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而今徐家领着门人上京告御状,京城中许久未听得徐家的消息,不想时隔多年,竟是因徐家长子被囚宫中一事。
民情沸然,御史台不敢马虎,传了禁军统领前来问话,得到的消息却是,此事是陛下直接下令,人也是陛下带走的。
御史台这便犯了难,只是此事牵连甚广,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这个处理结果,御史大夫周大人只得硬着头皮穿上官服,入宫觐见。
周大人跟着宫人一路来到勤政殿前,远远便瞧见有人跪在殿外,他扫过一眼,低声问:“那边是?”
宫人回道:“回大人,那是傅家的二小姐。”
周大人“哦”了一声,是先帝指婚给陛下的那位:“傅小姐为何会跪于此?”
宫人压低了声音:“奴才也不知,只知连着三四日,这傅小姐都在殿外跪着,听说是陛下不肯见她……”
勤政殿就在眼前,两人见状也不再多说,殿门拉开,周大人整了整衣冠,恭敬踏步而入。
傅犹知跪在殿外,目光低垂。
她这几日一有空便来勤政殿,想要面见陛下,请求他放了徐行。
陛下自然不会应允,几次之后连她的面也不见了。
傅犹知就只能跪于殿外,将此事闹大。
见今日御史周大人前来,她便知道,阿离给她出的主意奏效了。
傅犹知按照阿离所说,先是传信给徐家,请他们上京,再是自己在宫中不停为徐行奔走,这般大的动静,外面的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这样一来,此事便不仅限于宫中,而是京城内,甚至天下都尽知的事。
陛下如今初登基,正是需要稳定的时候,不管他愿不愿意,朝中各大臣都会上谏请他放了徐行,以免外界议论。
阿离还同她说,若是跪累了,装晕便是,勤政殿外的宫人不会放任她不管的,毕竟傅家的人在朝中各部都担任要职,陛下再如何绝情,也不得不顾及对朝政的影响。
傅犹知虚弱地抹了把汗,身子摇晃几下,终于栽倒下去。
周大人正在殿中小心汇报,却听见身后的宫人急匆匆进来:“回陛下,傅小姐晕过去了!”
龙椅上的男子连头都没有抬,只是挥挥手,那宫人又退下。
谢璟川将周大人呈上来的折子看完,丢在一旁:“依爱卿之见,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周大人擦了擦头上的汗,斟酌着字句,缓缓说起来。
谢璟川撑头听着,心神却早已不在此处。
阿离与傅犹知见面一事,他当晚便已知晓。
兰心和明霜不知她们说了些什么,磕着头向他请罪,谢璟川却并未发怒。
他自私地将阿离囚在身边,看见她眼中的神采一日日沉寂下去,他的心比谁都要痛。
明明他的心愿是她能一辈子开怀无忧,可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几乎记不清上一次看见阿离发自真心的笑,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可他也清楚地知道,一旦解开禁制,阿离绝不会再留在他身边,她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毫不留情地将他一人留在这深不见底的皇城之中。
谢璟川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在隐月阁中能开心几分。
除了自由,他什么都能给她。
至于她与傅犹知的这次见面,谢璟川并未放在心上,他并不担心傅犹知会对阿离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一是,那个捉妖师的命捏在他手中,傅犹知不敢轻举妄动。
二是,傅犹知再如何隐瞒,是她将阿离的身份告诉自己这一点都是绕不过去的,阿离那般聪慧,也定然不会遗漏这点。
他的阿离素来爱恨分明,知晓了傅犹知这般行径,心中不可能毫无芥蒂,自然不会因傅犹知的出现而出现什么变数。
想着阿离的模样,谢璟川不由弯了弯唇眼,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心情愉悦。
算算日子,派去东海的人也该回来了,他照民间习俗准备的聘书和聘礼,只差这一样便齐全圆满了。
周大人颤颤巍巍说完了自己的建议,没听见陛下的声音,又生拉硬拽多说了几刻钟,直说得口干舌燥、肚里空空。
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请陛下责罚!”
谢璟川这才回过神,见状掩饰地咳了一声:“周爱卿请起,爱卿方才所说确有其理,只是徐行此人才华横溢,朕有惜才之心,还得留他在宫中多住些时日。”
周大人愣了一下,还欲再说,谢璟川却抬手止住他,眼中威慑十足:“爱卿照做便是。”
*
隐月阁。
殿内,兰心和明霜看着内廷署送来的一套套华丽衣裳和头面,不免有些心惊肉跳,犹豫着不敢上前接过。
这些服饰,比当年萧贵妃的都还要精致奢华。
阿离却连眼神也欠奉,只瞧着内廷署的内侍监:“黄内监,这是何意?”
黄内监赔着笑,隔着屏风看不见郡主的神色:“回郡主,这些都是陛下命奴才赶制了送来的,您瞧瞧,若有看得过眼的便留下。”
兰心看了一眼阿离的脸色,上前开口道:“内监大人,这些都是皇后可用的服饰,您怕不是送错了地方吧?”
黄内监一挑眉,啧声道:“姑娘这是说笑了,奴才在内廷署几十年了,怎么会连哪些东西该送往哪一宫都弄不清楚呢?这些啊,确确实实都是送至隐月阁的。”
殿内安静一瞬,黄内监不免有些汗流浃背,主子不叫起,他也不敢再多话。
好在,这时外头宫人唱和:“陛下驾到!”
不过几息,殿门被推开,一身明黄龙袍的谢璟川走了进来,见内廷署的人也在此,便道:“阿离瞧瞧,这些东西可有喜欢的?”
阿离面无表情:“这些东西不是阿离该用的,辜负陛下一片心意了。”
嘴上说着请罪,身子却一动不动,连起身行礼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