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女儿的嫁衣,她出嫁的时候穿着这个!”
她双手抓着衣裳,一点点抖开,大红的颜色映上她的脸,连空洞的眼眸都有了光泽。
苏柔记得女儿要嫁人的消息来得突然,可女儿告诉她,要嫁的是户好人家,她是心甘情愿嫁过去的,苏柔便放下心来。
定下出嫁的日子没有多久了,可女儿的喜服还没有着落,苏柔特意打扮了一番,去潘源的书房找他,想要求他命府里的绣娘为女儿赶一套喜服。
可潘源那日并不在府里,苏柔等了一日又失魂落魄地回了院里。
正在院里忙活的女儿却告诉她,潘源早已让绣娘备好了喜服,都是按她的身形尺寸定做的,再合身不过了,苏柔脸上这才露出笑意。
很快到了出嫁那日,苏柔被允许在府门前观礼。
她站在最边上,看见女儿一袭红装,心中又是欣慰又是不舍,擦干眼泪再抬头,却在人群中一眼便瞧见了潘源。
他还是那般风姿出众,苏柔留恋地看了许久,再回神,花轿已经启程。
她下意识想要往前追,却被身边仆妇拦住,她万分焦急地看向花轿的方向,上轿的时候女儿是不是还有话与她说?她有没有看向自己?
门前人群渐渐散开,无人能够回答她。
苏柔将喜服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抱着她死去已久的女儿。
陆景明起身,缓步走到她身前:“苏夫人,节哀,九小姐也不愿看到夫人如此自苦。”
苏柔置若罔闻,抱着喜服哭得伤心欲绝。
陆景明同样神色悲戚,眼底尽是锥心刺骨的痛意。
“九小姐生前可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她……”
那个雪夜后,陆景明被陆老爷送去了上溪郡,两人就此分离了十年,他对她这十年的生活已经一无所知。
陆景明痛苦地闭了闭眼:“她……生前可有什么喜欢的,爱做的?”
正在哭泣的苏柔停下来,眼中浮起怀念的神色,点点头:“她最爱吃甜的,喜欢读书习字,赏花喂鱼——”
突然,她像是被拔掉了舌头,发不出一点声音,接着拼命摇头。
不对!不对!
这些不是女儿喜欢的!是她喜欢的,是她以为潘源会喜欢的!
可潘源其实并不喜欢这些,她听得他说,不喜女子读书,喜女子温柔贤惠,性情和顺,便再不让女儿去读书,只是教她操持家务、下厨绣花。
苏柔这时才惊觉,她根本说不出女儿的喜好,一下子慌了神,眼神发直。
陆景明察觉到不对,上前一步,苏柔却仿佛受惊一般,靠着椅子,将头一下一下往椅背上撞,口中念念有词,仿佛魔怔了一般。
“娘错了,娘不该打你,不该用你的伤去引你爹来看我们,不该那样对你……”
“娘错了……”
“娘真的错了……”
堂上诡异又安静,只有苏柔神志不清的话语。
在潘云璃死后,娘终于开始“爱”她。
陆景明离得近,将苏柔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还在持续地往椅背上撞,沉重的声音仿佛一下一下砸在了陆景明的心里,将他的心砸得四分五裂。
“这里面的人都好坏好坏,总是欺负我。”
那个脸上带伤的小女孩,指着身后的大院子这样对他说。
原来,这里面的人每一个都在欺负你。
“公子,这……”阿福没见过这般场景,结巴着问他该怎么做。
陆景明望向虚空,他嘴角挑起一抹讥诮的笑,神色分外凉薄:“自然好好是送回潘府去。”
阿福领命下去,在快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去:
公子仍站在原地,面上冷冷淡淡,可周身戾气翻滚,从未有过的阴沉骇人,像是随时会吞噬掉自己和周围的所有人。
*
又是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阿离毫无睡意地坐在床边,掌心的朱砂痣已经变红许多,可还未有任务完成的提示音传来。
想起陆景明近日反常的举动,她不由有些烦躁,难不成即使陆景明已经爱上了她,剧情仍会沿着原有的轨道发展吗?
是因为还爱得不够吗?
可她现在连陆景明的面都见不上,有力也无处使。
阿离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
第一个世界里的贺之砚本来就对阿离有爱意,只是一直压抑着,所以阿离并未费太大心力就完成了任务,那么这时候即使剧情仍按原轨迹发展,对她来说也无甚影响。
可现在的陆景明虽然也爱上了她,但始终对她有怀疑和保留,且按剧情发展,他甚至还会毫不手软地利用她,伤害她,这样的情况下她要如何才能完成任务呢?
阿离对着人类的情情爱爱有些头大。
她以为自己在尘世间游荡了五百多年,早已对这些事了然于胸,不想做起来还是磕磕绊绊,不得章法。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眼逐渐坚定,下定决心般合上手掌,将那颗还未鲜红的朱砂痣握在掌心,抓起一早收拾好的行李出了门,往徐英家的方向跑去。
如果陆景明接下来真的按照书中所载去做,那么她就要好好利用最后的这个机会。
即使是注定的剧情,也必须由她亲笔来书写。
第44章 逃婚白月光21
潘府。
正堂上来了客人,可瞧老爷和夫人的脸色极差,不过两句话,堂上就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小丫鬟们躲在门后,悄悄往前厅看去。
只见潘源怒气冲冲地站在堂中,脚边是方才摔碎的花瓶:“你们使那些下作的手段,真以为就能瞒天过海了?我还没跟你们算这笔账,你们倒上门来讨债来了?!”
“我告诉你!潘家绝不与你刘家结亲结友!让姓刘的死了这条心!”
倪锦连忙跟上去,给潘源顺气:“老爷消消气。”
下首坐着的人被潘源指着鼻子一顿骂,也没有半分火气。
他是刘家派来的得力管事,赔着笑脸站起身:“潘老爷消消气,你我两家早已是姻亲,连婚书都有了,怎么还说这般气话?”
潘源却根本不听他所言:“这里不欢迎你们,老赵,送客!”
刘管事却仍是笑眯眯的:“潘刘两家结亲之事方圆谁家不知?九小姐的名姓也早已上了我刘家的族谱,那上面都白纸黑字写着呢。”
“您这会儿偏不认这个了,九小姐也不见人影……先许诺后反悔,岂非是潘府骗婚?”
潘源立时回身:“你胡说什么?!九丫头是被山匪所害,这才没能成婚,何谈骗婚?”
刘管事笑了笑,继续道:“这……送嫁的皆是贵府之人,众口一词说九小姐没了,我们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可到底没见着九小姐的尸骨,加之您如今这般的态度,我家老爷疑心贵府并非诚心结亲,也是理所当然。”
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想要潘府再嫁一个小姐过去,好攀上潘家这门亲。
潘源彻底拉下了脸,没耐心再听他扯下去:“若几位想被府中家丁打出去,就请自便,只别忘了回去之后告诉你们老爷,让他珍惜如今的时日,以后怕是再也过不上了。”
话音刚落,便有家丁拿着棍棒上堂,将刘管事一行人围了起来。
刘管事看向潘源的背影,意味深长道:“潘老爷还不知道吧,近日宫中大选,我家府上的小姐被圣上封为了美人。”
“圣上很是宠爱小姐,爱屋及乌,给老爷和几位公子也封了官。”
潘源顿时惊愕失色,倪夫人也瞪大了眼睛:“你……说的可是真的?”
刘管事站在原地:“真不真,夫人一打听便知,只是不知到时贵府老爷的好日子,是不是就到头了?”
“既然贵府都说送客了,我等也不便久留,不过方才所说结儿女亲家之事,还请贵府善加考虑,切莫选错了。”
说罢,一行人大步离去。
刘管事走在最前面,只觉今日之事实在太顺利了些。
前些日子,有人找到老爷说,有法子能助老爷报复潘源一家,这正中了老爷的心思,便将他喊了来。
那人看样子不过是个小厮,但口齿伶俐,几下便将法子说了个清楚,还分析了潘源的反应,告知到时该如何应对,条理清晰,缜密周到。
刘管事听着,心想真正做这事的应是他背后的主人,不过人家不愿露面,也就无需深究。
以结亲这事相迫,确实能狠狠打潘源的脸,让他打掉了牙也只能往肚里咽。
最好这事到也最后成不了,那时可做的文章,不用来人说,老爷也明了。
若是真让潘源钻空子做成了,嫁过来的那位小姐是个赝品,老爷也自有法子戳穿,嫁过来了后让她不久病故,对刘家百利而无一害。
来人一番说辞,将刘家主仆几人说得心服口服,且他显然是知晓小姐中选和老爷封官这两件事,可封官之事,连老爷都是前一日才知晓,还不许外传,生怕有变,来人却早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