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屿找前台开了两间房,阿离动作迅速地拿过门卡,刷开自己的房门,“砰”地一声将他关在了门外。
盛屿摸了摸差点被砸到的鼻子,朝隔壁的房间走去。
这间宾馆虽然看着老旧,但一应设备都是有的。
阿离很快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物,才感觉整个人终于活了过来。
她裹着浴袍走出浴室,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找吹风机。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阿离看过去:“谁?”
门外的人又敲了几下,却始终不说话。
阿离一下子警惕起来,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又找到手机,手指停在报警电话上。
门外那人似乎拿着什么硬物,用那东西敲了敲门。
“是谁在外面?!”
阿离汗毛倒竖,眼看就要拨通电话,听到了门外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你前夫。”
阿离一下子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另一股气从心里冒了出来,她打开门,与门外的盛屿面面相觑。
他看到阿离手上的东西,微微惊讶:“这是要……谋杀前夫?”
阿离给了他一个再温柔不过的笑意:“真聪明。”
“要杀我可以,”盛屿将自己手里提着的食物和吹风机放到门边的柜子上,“先把晚饭吃了,把头发吹干。”
他下楼买晚饭时路过前台,前台告诉他,阿离的这间房里没有吹风机,他便顺便带了上来。
盛屿见阿离没说话,指了指她湿漉漉的长发:“要吹干,不然睡觉会头疼。”
阿离抬了抬眼皮,往后让了一步:“进来吧。”
盛屿的脚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什么意思?”
“看我们俩这打扮,一个站在走廊,一个站在房间里,太奇怪了,”阿离脚步还有些虚浮,没力气和他在门口继续扯下去,转头就走,“你要不愿意进来,就把门带上。”
身后传来关门声,盛屿提着柜子上的东西走了过来:“先吃点东西。”
阿离将湿发用毛巾裹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盛屿环视四周,陈旧狭小的房间里是廉价空气清新剂和潮湿霉味混合一起的怪异气息,房间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未清除的污渍。
他坐到桌前:“换个地方,这里睡不了人。”
阿离咬下一口馄饨,连眼都没抬一下:“不用折腾了,我住过比这更差的地方。”
盛屿一愣,见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下来,发梢不断滴着水,从脸颊滑进脖颈里。
她瑟缩一下,随意地用手擦掉。
“我帮你吹头发。”他的声音比隔绝在窗外的雨声还轻。
“不用了,我自己来。”阿离抬眼,却见盛屿已拿来吹风机,站到了她身后。
她垂下眼,将毛巾取下,水滴顺着她的手腕滑落到肘部,最后在有些许裂缝的地砖上碎成更小的水珠。
盛屿轻轻捧起她的头发,才洗过的长发握在手里像凉丝丝的绸缎。
吹风机嗡嗡响起,盛屿试了试温度,用手指慢慢梳理着发丝,让恰好的热风均匀地拂过每一缕。
阿离没有回头,紧绷的肩膀却渐渐松了下来。
她整个人缩在椅子里,双手抱在膝上,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你还记得,我们那时候住的地方吗?”她的声音很小,几乎被吹风机的噪音淹没。
身后的人仿佛顿了一下:“记得,那里比这间房还要破旧鄙陋。”
阿离似乎笑了,她将下巴搁在环抱的手臂上:“那时候,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毕业后,两人都选择了继续深造,没有家庭支持,也没有稳定经济来源的他们便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房子。
那里虽然简陋,但胜在租金便宜,又离学校近。
盛屿为了能留在新婚妻子身边,为了撑起这个小家,放弃了保研到更好学校的机会,选择在本校读研,同时也在一刻不停地接兼职的工作,负担妻子的一半学费。
而阿离同样也是半工半读,每天忙碌在学校和公司之间,为学业和生计不停奔波。
最初的那段时间里,两人整整一个月都难得见上几回,连坐下来一起吃顿饭都成了奢侈。
后来,阿离终于申请到了免学费和拿奖学金的机会,盛屿也接到了一份高薪兼职。
那天夜里,他们破天荒地买了两个大西瓜,搬了屋里仅有的两张凳子,就坐在出租屋看不见太阳的小阳台上,用勺子大口大口地挖着吃。
盛屿一边吃着,还要一边帮她赶蚊子,结果自己脸上被咬了三四个大包,又红又肿。
看着他滑稽又可怜的样子,阿离笑得前俯后仰,眼泪直流。
她火速拿起手机,想要拍下盛屿的丑照,可最后,笑声都淹没在了他气急败坏的唇齿间。
那一夜的西瓜将胃撑得满满的,心里也都是甜滋滋的。
在吹风机持续的嗡鸣中,两人第一次一起回忆起过去的那些事。
他们心照不宣,又小心翼翼地避开后面的那些窘迫、误解、争吵和眼泪。
只谈楼下那些爱说八卦,又总是喊他们去自己家吃饭的奶奶们,说后街那个夜市里他们经常光顾的小吃摊,说学校东院的那个可以随时躺下无所事事的大草坪……
他们聊了很多,却唯独没有聊他们自己。
关于在一起的那几年,又或是,关于分开后的那几年。
阿离的头发在盛屿手中逐渐变得蓬松顺滑,搭在她瘦弱的肩上。
或许是此刻太过美好,让他仿佛回到了从前,他按下吹风机的开关,想要问出多年来心里深埋的问题。
当年……
为什么那么突然地提了离婚,为什么那么绝情地一走了之。
他不相信,仅仅是因为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男人。
可直到阿离睡着,他也没有问出口。
盛屿扯了扯唇角,眼底满是自厌的情绪。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月光落了满室清辉,盛屿一手穿过阿离的腿弯,将睡着的她抱起,轻柔地放到了床上。
床头只开着一盏小灯,他俯在阿离身前,近到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的目光落在她眉心,那里白天的时候总是紧蹙着,此刻却毫不设防地舒展着。
像最初认识她的时候。
盛屿不自觉地垂下头,撑在阿离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只要再低一厘米——
忽然,他猛地直起身,心脏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不能这样。
盛屿闭了闭眼,深呼吸几次才平复好眼底的神色,轻轻拉过被子,盖到阿离身上。
他关上灯,正要起身离开,手却被人勾住。
黑暗中,阿离半梦半醒间看向他的方向,声音如同梦呓:“盛屿,你别走。”
盛屿浑身僵住。
阿离的手心很烫,力道却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他心口。
他回身,接住她落下的手,贴在自己不住颤抖的唇边。
*
第二天一早,阿离退好房,在宾馆楼下等盛屿。
片刻,一辆越野车停在她跟前,阿离是个车痴,只能认出这是路虎。
盛屿下车,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上车:“我们回去。”
阿离坐上车,疑惑:“这车是哪来的?”
“租的,”盛屿补充道,“坐着会更舒服。”
“那原来那辆呢?”
盛屿确认她系好了安全带,慢慢打着方向盘:“那几个旅客原本也是打算今天来还车,刚好借给我开来,就顺手还了。”
阿离“哦”了一声,车内又安静下来。
盛屿从后视镜里看她,她假装垂下眼眸,心里的念头杂乱如草。
还没等她理清思绪,忽然一阵铃声响起,打破了这莫名的尴尬。
是盛屿的手机。
他看了一眼:“你帮我接。”
阿离只得拿起来,按了接通键。
“盛屿,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一位中年妇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手机金属外壳带来的细微震动顺着阿离的指骨爬上手腕,她几乎能立刻想象出电话那头的人,说这话时的神态和表情。
阿离骤然变了脸色,连忙偏过头,掩饰住眼里的震惊,和惧怕。
第76章 前妻白月光9
电话那头断断续续传来关切的话语,询问盛屿的身体近况以及与严夏的相处。
但,他显然并不需要这样的关心。
盛屿眸底疏离又淡漠,偶尔回应几个字,更多的时候是沉默。
电话那头的妇人也听出儿子的厌恶和敷衍,却还是继续着自己单方面的关心。
阿离拿着盛屿的手机,想到他曾玩笑般地与她说过,算命的人算过,说他是个亲缘淡薄的人。
盛屿很少提起他的父母,说到家人,只会谈起从小带大他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