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勉。”
林舟抬头,直直地看向她,“世子可能要走。”
她攥紧了手中的纸张。
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位安定王的世子以这种方式离开京城。
也有可能是她猜错了。
“什么?”
阿眠一惊,拿过林舟手上的纸,却看不明白。
但瞧着林舟一幅笃定的模样,她决定相信林舟,“我同你一起去。”
阿眠连忙牵来马车,扶着林舟一起上了马。
*
天幕挂上了弯月,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地面上。
城南的树荫阴影之下,站着两个人。
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夜风从耳畔吹拂过,刮起树叶沙沙的声响。
阿朝看了好几次城门方向,又看着一直沉默不出声的江赜,“世子,该走了。我们离开时留下了些痕迹,万一王府那边的眼线跟了过来……”
江赜看了眼高挂空中的月亮,拉过马的缰绳,“走。”
阿朝如释重负,他生怕林舟真的跟来。
毕竟在他心中,他还不能完全信任这个林舟。
上马时,阿朝往城门口方向看了一眼,似乎看到城墙上站着两个人影。
他一愣,再次定眼望去,那两个人影又消失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他看着旁边沉思着的江赜,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两人骑着马,在月光之下沿着小路没入山中,最终消失不见。
“你为何来了,却又不去世子一面?”
城墙之上,阿勉如是问。
她也没有想到,来到城南,看到的竟然是江赜和阿朝赴夜出行。
她本是想去送行的,但是一想到他们如此不动声色,定然是有些不好的事。
林舟垂眸,将手里皱巴巴的信纸拿了出来。
拙笔难成文,可否共书章?
江赜这是问她要不要站到他那一边。
果然,江赜这人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她虽不知安定王府出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离开京城。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皇城。
她来城南,只为送别,就当是为了治疗腿伤和悬崖之上的情分。
城墙上的夜风很大,刮得她面上一片冰凉。
第17章
“圣旨到——”
第二日打破黎明平静的,是太监尖锐的宣旨声。
安定王府门前,站着一位太监,身着紫袍,腰佩玄玉,风吹得他的衣袍呼啦作响。
只是半晌,都没有人出来接旨。
这动静引得旁边闻声而来的百姓探出头来,远远地围成了一圈。
太监只好又道了一声:“宣圣上旨意,安定王接旨——”
门前依然静悄悄的。
旁边的百姓开始低声议论着,太监脸上有些挂不住,眼里一沉,瞥了眼旁边的侍卫。
侍卫得到示意,直接就朝王府大门冲撞而去,却没想到王府大门压根就没锁,两个侍卫收不住脚,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旁边百姓发出哄笑声。
太监彻底冷了脸,一招手,周围的侍卫们便涌入安定王府中。
等侍卫们在安定王府搜寻一番后,却大吃一惊。
偌大个安定王府,竟然像是被搬空了一样,一片寂静,只有地上扔的酒杯证明有人来过。
侍卫四处搜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吃了酒还未清醒的人。
等太监看清那个被提溜出来的人时,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了那人脸上。
那人茫然地睁开眼,视线聚焦在太监脸上时,吓得酒都醒了。
“居安公公。”
居安环视四周,见只有宫里带出来的人时,才一把拎住他的耳朵,咬牙道:“让你盯着安定王,人呢!”
那人赶紧往后一指,“就在里头!”
他顺着视线看过去,院门大开,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地的空酒罐。
居安冷眼瞧着他。
那人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即跪下哐哐磕头,“昨夜一直有人灌小的酒,按理来说,小的不应该这么容易醉......”
他眼珠子一转溜,“定然是安定王在酒里下了药!一定是这样的!”
昨日安定王世子向他购酒,并邀了他一起到府中做客。
明明昨日世子还在那高堂上举酒言欢,邀众品客饮酒,而今日安定王府却人去楼空,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是他的梦一样。
酒肆伙计连忙抱住居安的大腿,“公公饶命!我这是中了安定王的诡计,公公救我!”
居安听得恼火,一脚踹到他心窝里,“废物!”
踹得他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看着这伙计晕死过去了,居安也想晕死过去。
现在他手上的仿佛不是圣旨,而是灼灼烈火,烫得他快要拿不住手。
本以为此番前来,能将安定王缉拿带走,却不想扑了个空,这叫他如何向宫里那位交代?
居安问:“其他人呢?这么大个王府空了,竟没有一个人传消息过来!”
旁边侍卫惶恐地低下头,“我们并未察觉到安定王的动向。”
居安深吸了口气,手有些颤抖。
这道圣旨是昨日圣上才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只有可信之人才知晓,安定王昨夜放任世子如此铺张浪费地搞夜宴,想必早就知道了此事,才搞了个障眼法逃之夭夭。
看来他们一直小瞧了这对父子,竟然叫他们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玩了这手金蝉脱壳。
居安看着眼前明黄的圣旨,两只手死死地握在了一起,才看不出他颤抖的手。
“回宫。”
*
贞令四年,安定王因平定罗贞之乱,以安定之名册封为王。
贞令十一年,大量证据指向了安定王通敌叛国,当年与罗贞一战,安定王私自放走了皇室罗贞人,至大越于危险之中。
圣上虽怜惜安定王早年征战南北,但架不住朝臣纷纷上奏,无奈之下只好下旨捉拿安定王。
从此各州衙门前都贴上了安定王及世子的通缉令。
安定王从人人追捧的大英雄,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卖国贼,只用了短短六年。
“或许,只用了短短一天……”
阿勉揭下告示榜上的画像,面无表情地将其撕个粉碎。
从宣告安定王叛变逃脱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期间一直有受过安定王恩惠的人出来替安定王喊冤,但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那些肯站出来发声的人都被投入牢狱之中。
渐渐的,便没有人敢为安定王发声了。
曾经辉煌的安定王府,如今早已贴上了封条,成了京城的禁忌,不许任何人入内。
就连林舟,也因被指认与江赜关系亲近,被官府的人找去问过几次话。
若不是季夫子惜才出面,恐怕林舟还得去监狱里坐一坐。
“阿勉,快些走。”
林舟见她将通缉令撕了,连忙将她拉走,生怕慢了一步,衙门里的官兵就会冲出来将阿勉带走。
阿勉闷闷不乐地跟在林舟身后,小声道:“我不信王爷和世子是那样的人。”
林舟拍了拍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太多。
前些日子已经抓了好些为安定王说话的人了,现在人人草木皆兵,不敢在街上提任何与安定王有关的话。
阿勉抿了抿唇,没再说这事。
“林舟,你是不是快考试了?”
林舟点了点头,“还有一月。”
阿勉看着林舟眉间挥之不去的凝重,便朝她笑道:“放松些,你比那些纸老虎厉害多了。”
林舟朝她一笑,随后笑意便有些暗淡下来。
其实她的愁,并不只是考试。
江赜不再去谦和院后,他原先的座位一直没有人敢坐。
她每每看到那个座位时,都会有些愣神,想到的是那天月光之下,慢慢走向深山的两个身影。
看着现在全州都在通缉安定王的架势,江赜以后应该都不会再回京城了。
在被全州上下通缉的情况下,不知安定王和江赜该如何面对。
林舟怀着私心的想,希望她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江赜。
因为相见那时,或许就是安定王被抓回京城中之日。
其实她和阿勉一样,不愿相信那个曾为大钺征战四方的王爷会通敌叛国,也不愿意相信那个会为她伸出援手的世子会是叛国贼之子。
只是有些话只能压在心底,不能说出来。
每每一想到此事,就有一朵愁云遮挡在林舟心中,久久不散。
除了江赜,蒋运清也一直没有来学堂。
坠马之后,他就一直养在府中,再也没有踏出家门一步。
听人说,蒋家入宫请了好几次太医,才勉强保住他的性命。
这也让林舟在谦和院里的日子好过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