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定然就是临近吴州城,有着充足水源和粮食的漓州城了。
而吴州到漓州必经鹿山,她想做的,便是在鹿山上埋伏江赜。
当然,江赜定也会想到这一点。
从桃树岭一役中就能看出,江赜远比瑀王难对付多了。
林舟道:“擒贼先擒王,还请殿下派几个善使弓弩的人埋伏在高山上,其余大军假意埋伏赤云军,引出江赜,再叫高山上的人射杀江赜……”
她垂下眸,话到口边转而又道:“江赜害我军损失几万人,实在可恶,不如活捉江赜,箭头改为麻沸散,也好拿人向圣上交代。”
齐承沅抬头看了她一眼,“依你便是。”
闻言,林舟松了口气。
只是她没看到,在她转身之际,齐承沅双眸中充满了怨恨。
他将陆之石唤来,将一个小瓶放到他手上。
陆之石也才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他握紧了手中的瓶子,往林舟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朝着齐承沅点头。
林舟的计划很顺利。
那夜,她站在高处,看着有一队人趁着夜色往鹿山来。
林舟心脏直跳。
夜风微凉,她紧紧盯着那队人,生了一背的汗。
她看到埋伏的大军与那队人直面而上,其中有人意识到中了埋伏,手执长剑在大军中厮杀,生生拼出一条血路来。
那是江赜。
林舟身边的弓箭手已经拉满了弓。
她握紧拳头,闭上了眼。
只听耳边一阵风呼啸而过,身边的人欢呼起来,“中了!”
林舟猛地睁开眼,底下人群一片混乱,已经看不到江赜的身影了。
“大人?大人?”
身边的人唤了她几声,才叫她回过神来。
林舟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情绪,“走。”
那夜,朝廷大军虽设了埋伏,但还是叫江赜负伤逃回了吴州城。
林舟听闻此事,有些着急。
若叫江赜养好伤,定又会卷土重来。
只是太子对此事毫不在意。
林舟有些困惑,觉得周围的人似乎瞒着她什么,当她问起时,却又什么都不说。
五日后,吴州城传来了江赜身亡的消息。
林舟听闻时,先是愣了许久,继而觉得这是江赜的阴谋。
而太子不这样认为。
“江赜定然已死。”
齐承沅携陆之石等人,就要围上吴州城。
林舟再三劝阻,却被齐承沅当着众人的面问:“林卿,夜袭那日,你为何劝本宫用麻沸散活捉江赜,而不是直接射杀他?”
林舟被问住了,久久没有回复。
她承认她是有私心的。
而这种私心,却被齐承沅看破了,也成了如今他不会再相信她的理由。
这一次攻城,林舟又留在了平州。
她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吴州城的方向,不知道自己想听到吴州城被攻破的消息,还是朝廷大军铩羽而归的消息。
而结果是太子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江赜并没有死。
他就在吴州城里,等着齐承沅前去。
朝廷大军又一次大败,齐承沅不知所踪。
林舟听闻此事,第一时间便是让留在平州的人扮作平民,到战场附近去搜人。
齐承沅绝对不能死。
他若死了,她这么多年来的经营就全都白费了。
于是林舟在深山中走了整整两天,终于见到了晕倒在溪边的齐承沅。
好在齐承沅只是肩头中了一箭,受了些皮外伤,并无性命之忧。
而赤云军似乎对这位失踪的太子不感兴趣,并没有在吴州附近的山林驻足,而是朝着其他城池攻去了,这也给了林舟将齐承沅带回去的机会。
城池丢了还有机会再拿回来,若齐承沅死了,她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为宋家翻案了。
“林卿……”
齐承沅悠悠转醒,见到的是扶着他一步一步在山野之间挪动的林舟。
他看着满脸是汗的林舟,心中微微一动。
“殿下?”
见齐承沅醒来,林舟一喜,她对齐承沅道:“再坚持一下,一同来寻殿下的人就在附近。”
两人吃力地在山林间行走,林舟的衣襟也有些散乱。
迷迷糊糊间,齐承沅的目光落在了林舟光滑的喉咙处。
那一小片皮肤细腻光滑,没有任何凸起。
齐承沅眼神一凝,却也什么都没说。
最终钺朝以连失五城的代价,救回了太子。
“废物!”
一只琉璃盏直接砸到了齐承沅额角。
齐承沅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江赜攻势之猛,兵计诡谲,让人捉摸不透,眼看快要夺下整个蜀地了。
这把圣上气得不轻。
“我钺朝,就没有一个可用之人了吗?”
蓦地,圣上终于想起了那位被废的瑀王殿下。
只是派人去寻时,瑀王早因腿伤拖延过久,再也无法上马征战了。
此时,放眼整个朝廷,皆是世家贵族中利益勾结之人。
往日忠臣者,或被陷害流放,或已投敌叛变,已没有一个真正有能力去领兵征战的人了。
而叛军江赜的名声,却在百姓心中越来越大。
仅仅用时三年,江赜便从蜀地一路打来,攻到了城门之下。
第24章
听闻江赜要以七日之期,要求皇室先将她交出去时,林舟释然了。
她了解圣上,知道圣上一定会答应的。
她亲眼看着赤云军是如何一处处攻破城池而后围住京城的。
圣上时常在大殿上发怒,质问为何守不住城,为何抵抗不过赤云军。
林舟心中知晓,只要走出这华丽的宫殿,走出去问一问,听一听,就能知道为什么。
如今民间百姓传唱着赤云军的颂歌,赞颂赤云军从不滥杀无辜,善待百姓,救济灾民。
而朝廷大臣草芥人命,以官压人,随意欺压百姓的传闻屡出不穷。
林舟知道这里面定有江赜的手笔,但她也无法反驳,毕竟这一切都是事实。
自她登上太和大殿那日开始,她就知道这座表面富丽堂皇的宫殿是多么的肮脏。
在太子失了斗志,带着残兵退回京城时,林舟便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
她的一切一切,全然寄托在太子身上。
只有太子登基,才会有人替宋家翻案。
她曾去问过太子许多次宋家一案的进展。
而太子只是一味逃避,说如今世道不安定,叫她再等等。
可等着等着,却等来了围剿皇城的叛军,等来了要她出城“谈和”的圣旨。
多可笑,这么多年,她抛弃了良知,放弃了自己的志向,任由鲜血沾满了她的双手。
她成了人人喊打的奸臣小人,是压迫忠良的走狗。
可是到头来,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满心算计,却两手空空。
京城郊外的风很大。
林舟被赤云军的人带走时,那明黄的圣旨直接被扔到了尘土中,任由马蹄践踏而过。
*
寒风呼啸,卷着营帐的门帘。
“你倒是镇定。”
带她来的小兵如是说。
林舟并不认识这小兵,但他眼中的恨意却快要溢出来了。
其实不止这个小兵,这个军营里的人都是如此看她的。
林舟有些疑惑,若只有她与江赜两人立场不同这个原因,他们不应会有这么深的恨意才是。
但是如今的处境由不得她多想。
小兵冷声道了句:“进去。”
说罢推了林舟一把,她便踉跄跌入了营帐之中。
林舟还没站起来,就听旁边传来个熟悉的声音,“林大人何须行此大礼?”
她抬头,便看到一人抱着剑,倚在旁边。
阿朝。
多年不见,阿朝晒黑了些,眼神也更锋利了。
林舟撑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林舟哑声道:“许久不见。”
阿朝并没有说话,抬眼望向里头。
林舟动作一顿,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昏暗的灯火照在了屏风上,隐隐印出一个人影。
林舟盯着屏风看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抬脚绕过屏风。
江赜端坐在案前,身上没有着银甲,只披着一件墨色锦袍。
他垂眸看着案上的棋盘,手指夹着黑子,“嗒”地一声将子扣在了棋盘上。
江赜一直没有说话,林舟也颇有自知之明的没有打扰他。
良久,才听江赜道:“听闻林大人如今精于算计,不知是否也同样精通棋局呢?”
他将手搁在棋盘上,抬眼看着林舟。
烛火虽昏暗,让林舟看清了江赜现在的模样。
他的眉眼和从前一样,只是棱角更加分明分明,眼神也变得深不可测,叫她看不透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