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自以为自己的伪装甚好,她的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衣襟,正待解开衣带时,却被江赜抓住了手。
她目光一滞,随即抬眸不解地看向江赜。
江赜瞧着她装出来的这幅乖顺模样,眼神一暗。
他解下身上外袍,披在了林舟肩上。
“穿这么点,仔细着凉。”
宽大的外袍将林舟遮得严严实实,衣服上还带着他的温度。
林舟眼睫一颤。
江赜将衣带系好,垂眸道:“今夜雪晚兰开了,朕带你去看看。”
林舟心中有些惊愕,她原以为江赜来寻她,为的不过是做那等事。
只是她还来不及思考明白,便被江赜不由分说地拉起手往外走去了。
今夜应是林舟与江赜头次单独外出。
江赜挥退了跟着两人的随从,就连暗处跟随的余风也被留在了幽静院。
雪晚兰种在一处偏僻的小坡上,远离了宫灯的照映,在夜晚间悄然绽放出幽蓝色。
迎面一阵微风吹来,点点幽光便在黑夜中摇曳起来。
林舟与江赜并肩站在小路上,嗅着空中隐约传来的清香。
她轻声道:“雪晚兰,我只在书上见到过。”
白日间的雪晚兰只是普普通通的兰花,并不显眼。只是一到夜间,花朵便泛出隐隐蓝光来,甚是清幽高洁。
只是雪晚兰也十分脆弱,稍稍照料不妥便会枯萎。
林舟知道雪晚兰,是偶然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她或许会一直以为雪晚兰是古人编造出来的东西。
能在后宫中看到这么一大片雪晚兰,实属难得。
江赜走近一步,目光落在花上,“在蜀地时,一位老人教了朕如何养这花。”
他的声音低沉,在夜间竟还有些柔和,这与平日里冷冽的人截然不同。
林舟不由得侧眸看了他一眼。
只见他专注地看着雪晚兰,眼中有着林舟从未见过的怀念。
她默默收回了视线,不经意间问:“不知这雪晚兰对陛下而言有何特殊之处?”
江赜闻言,从回忆中抽身出来,眼眸又恢复了平日间的淡漠,“没什么特别之处,小时候……见我娘栽过罢了。”
林舟心中一颤。
她从未听闻任何有关于江赜母亲的事迹,只知安宁王妃去得早。
江赜蹲了下来,手捧起一朵雪晚兰,“我娘曾对我说过,雪晚兰要带心中重要之人来看。”
那朵雪晚兰在他的手心轻轻摇晃着。
林舟呼吸一窒,她抿唇,目光投向远方,“小人不才,恐怕得辜负陛下美意了。”
江赜的真意,便如眼前这片雪晚兰一般,纯粹圣洁。
她垂眸,暗暗在江赜身上一扫而过,想到的却是那场鹿山之役。
那场战役,夺去了江赜毕生武功,也差点害了他的命。
林舟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好人,也认为她和江赜并非良缘,定然不会走到最后。
所以这真情,她不愿辜负。
正好风起,在幽蓝的花朵中,竟零零散散地飞起绿色的星点。
绿色的星点漫上天幕,宛若星辰。
萤火虫。
微凉的风吹拂在林舟面上,她抬眸,眼中印着满目的荧光。
江赜却不看那漫天的荧光,只微微侧眸,看着林舟的侧脸。
他想,就算她心中没有他,她若能一直假装心悦他,或许他也可以陪她演下去。
只要她一直在他身边……
江赜轻声问:“好看吗?”
林舟收回视线,与他清冽的目光对视上,“好看,多谢陛下。”
她朝他柔和一笑,与身后轻柔的兰花融为一体。
不知这笑中有几分真意,此刻江赜只愿当她的笑是真的。
江赜没有回应,只朝她伸出了手,手指穿过林舟的发梢。
“回吧。头发未干透,风大,担心寒气。”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叫林舟心跳漏了一拍。
空气中似乎带了些他的温度过来,林舟垂下眸,遮住自己浮躁的情绪。
“谢陛下关怀。”
两人再次沉默,走在了回去的路上。
夜里风大,将身后雪晚兰的幽香带到两人身边,跟随了两人一路。
直到夜里躺下歇息,林舟鼻尖似乎还能嗅到那兰花的清香。
这夜林舟睡得沉,一夜无梦。
第52章
刀家已入京有月余。
除了初到时,圣上盛宴邀请过刀家几次后,宫中便再无任何的召见。
往日催促江赜选后纳妃的朝臣们眼看着不对劲,渐渐按耐不住,奏折一本又一本地往上呈。
“选秀纳妃,开枝散叶,乃为稳固社稷之本。”
“陛下春秋鼎盛,后宫却空悬至今,实属祸灾之端……”
起初,江赜只当作耳旁风,随意批个“阅”便丢开。只是朝臣欲让江赜纳妃的意愿并未就此消停,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后来鸾阁呈上来的奏折都快堆成一座小山,奏书中的言辞也渐渐锋利起来。以至于每每江赜看到从鸾阁抱回的一堆奏折时,眉宇间便印出一股阴鸷之气。
最终一次朝会上,在几个臣子声泪俱下的死谏声中,江赜将奏折一丢,“三日后,设宴盛林苑,京中适龄贵女皆可入宫参选。”
江赜被气得不轻。
得了江赜一言,方才几位一会儿头昏眼花快要昏死过去,一会儿声泪俱下要告老还乡的臣子们忽而变得红光满面,笑意盈盈。
江赜要设宴盛林苑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不少豪门贵族跃跃欲试。
毕竟陛下族系单薄,若自家女眷能得陛下青眼,那日后便是无尽的荣光。
晨时朝会后,江赜便有些懊悔,竟一时冲动被几个老臣激得设了宴,只是帝王之诺已出,便再无可反悔的余地。
等天幕渐黑时,他站在了幽静院前,没由来地有些不敢上前。
他驻足了许久,等到院中侍女出门点灯,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门口惊吓得叫唤了一声后,他才沉着脸步入了院中。
林舟点着灯,坐在桌前提笔描着一幅山水图。
她穿了一身灰蓝长裙,一头乌发也简单地用发带绑着,慵懒地披散在肩头。
林舟早便察觉江赜来了,只是他来了,却又一言不发,只站在门口望着她。
最终,墨色的毛笔在洁白的纸上留下最后一点,林舟收笔。
她似才觉江赜到来般,有些讶异,“陛下何时来的?”
闻言,江赜才恍若梦醒,抬步缓缓地进了屋。
他走到桌旁,看了眼纸上的山水画,“画得甚好。”
林舟从旁端来茶水,随口道:“不过是胡乱涂写,入不得眼。”
说着就让浅萍将画收了下去。
林舟倒好茶,抬眸却见江赜眼神定定,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陛下有心事?”
江赜回过神,“没有。”
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林舟瞧着他魂不守神的样子,思量着如何与他说窦云骁的事。
只是不知为何,今夜的江赜话没聊几句便沉默下来,叫她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当林舟想着窦云骁的事恐怕得往后拖一拖时,江赜却上前来将她拥入怀中。
“今日都做了些什么事?”
林舟已渐渐习惯两人这般贴近,她缓缓道:“不过写词作画,没甚有趣的。”
江赜忽而想到幽静院前还有一片空地,“过几日,朕让人移几株雪晚兰来。”
昨夜那片点点荧光林舟甚是喜欢,但这种娇弱的花朵,她向来是照顾不妥的。
于是她摇头,“日日看着,总会有看腻的一天。”
她这话不过是叹花而已,却不知怎么了江赜,他眼神一暗,在她眉间落下一吻,“真爱的事物,怎会看得厌烦?”
林舟一愣,轻轻抿唇,只由着他环抱着她,两人依偎在一起。
眼瞅时机已到,林舟便斟酌开口,“今日我去见了玉奴,她瞧着已好上了许多。”
江赜埋头于她脖颈处,轻“嗯”了一声,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于是林舟便接着道:“只是玉奴心中挂记着她夫君,不知陛下可否透露一二,也好让玉奴安心养胎。”
此言一出,房中便寂静了良久。
林舟垂眸,也不主动打破这沉默。
她必须听到江赜的回复,不论好坏。
而江赜却不回她的话,只问:“那日你说,会留在朕身边,可真?”
他环着林舟的双臂也在缩紧,似乎这样怀中的人便会永远留下来一般。
林舟一愣,在这个关头,她自然要应着,“自然是真的。”
江赜在她耳边落下一吻,轻声道:“再过几日,朕便放窦云骁和玉奴走。”
其实在诏狱那日,窦云骁已招得七七八八,加上其他几人的指证,这皇宫中齐承沅留下的暗线应已所剩无几。只是窦云骁所说事关重大,还需派人试探后才能将他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