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门被推开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映入了眼帘。
林舟一愣,“陛下?”
往日江赜都是晚间来,晨时走。
却不想今日这个时候,江赜竟来了幽静院。
于是林舟打起精神来,朝江赜缓缓走了过去。
江赜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他闻声抬眸,正想问林舟去送玉奴的事,只是话还没来得及开口,目光便先一凝。
他盯着林舟脖颈上那道才干涸的血痕,脸色忽地沉了下来,“谁伤的你?”
第55章
江赜周身气息忽地变冷,他大步走至林舟面前,伸手抬起林舟的下颌。
那条血痕清晰地印入他眼里。
林舟抬眸,看见了他眼中的渐渐集聚的风暴,轻轻侧头,躲开了江赜的钳制。
“无碍,一个小意外罢了。”
她的声音平淡,试图将此事轻轻揭过。
只是江赜怎会就此放过?
他冷笑了一声,“意外?”
那分明是利器划过导致的伤痕。
江赜垂下眸,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耳畔,将发丝通通拢至耳后,轻声问:“是谁?告诉朕。”
语气如此温和,叫人不由得放松戒备。
只是林舟知道,江赜心中定然不似表面上这般平静。
她摇摇头,想再强调自己并无大碍,视线却在江赜眼下停住了。
她这会儿才瞧见,江赜眼下浮着一片青黑,细细看去,面上竟难掩倦意。
林舟不由得道:“陛下,您近几日未好好休息吗?”
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关怀。
话音一落,她自己都愣住了。只是说出去的话哪里还能收回来?她只能轻轻抿唇,垂下眸。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叫江赜眼眸微微一颤。
他垂眸仔细盯着林舟的脸,在看到她面上那一份窘迫时,心中微微震动。
她这关心,并不是假的。
翻腾的怒火瞬间被扑灭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意萦绕在心头。
“无妨。”
江赜低语,“这几日朝事多了些罢了。”
他还未告诉林舟回春堂的事。这几日各地呈上来的奏报甚多,因着齐承沅太过狡猾,为避免有差错,那百来封奏报皆由他一一看过。
这事宜快不宜迟,故这几日忙碌了些。
林舟这关怀,对江赜而言实在是意外之喜。
趁他愣神功夫,林舟抬眸,目光坦然地与他相视,再次向他提起唐卓之事。
“陛下,玉奴已走,我也再无后顾之忧。还望陛下允我查唐卓之事,这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我自己。”
宋家被诬陷流放,家破人亡,这是她一生的噩梦。自从知晓唐卓曾出现在京城,她便没有一夜是睡得舒坦的。
加上近日江赜甚忙,定然无暇顾及唐卓这边,她心中愁绪更甚。她并非不相信江赜,只是一旦想起此事,她便无法如此安然处之。
而且,这也是她自己的事,合该她亲自追查。
林舟的眼神亮得吓人,江赜抿了抿唇。
虽然齐承沅潜伏在在京城中的人手已然拔除得差不多,但难免有漏网之鱼。
江赜欲开口拒绝,却又听林舟道:“陛下,我曾应过陛下,要伴在陛下左右。但我不愿如笼中雀一般苟活。想来陛下要的,也不是一个只幽居于这弹丸之地的行尸走肉吧?”
江赜一愣,想到了这几日见到的林舟,神色迷离,精神颓废。
他垂眸看着林舟,看着此刻她眼中那份不屈的光。
是了,最初在他记忆中的人,也是这般无畏无惧、倔强坚韧的。
于是那份想要将她笼罩在自己羽翼之下的想法头一次动摇了。
良久,江赜才缓缓开口,“朕……会考虑。”
他的目光再次在林舟脖颈那伤痕上停留了一瞬。
林舟闻言,心中欣喜,浑然不觉江赜的目光。
她听懂了江赜话中的动摇,知道唐卓一事有望。
今日江赜能动摇,过几日便能松口。
想到唐卓,林舟眼中划过一丝恨意,唐卓的报应,该来了。
*
江赜并未留宿幽静院,他离了幽静院后,径直去了御书房。
他面上的柔和尽数褪去,只余阴沉与冷肃。
朝着空荡的书房,江赜冷声问:“今日值守的人是谁?”
话音一落,暗黑之中便行出一人,身着深色衣襟,朝着江赜一鞠,“陛下。”
“今日发生了何事?”
江赜的声音沉沉,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些寒意。
那暗卫道:“今日林公子于宫门前目送逆党马车出宫,叫刀小姐身边侍女撞见,刀小姐认为林公子蛊惑了陛下,便在假山小径上拦下林公子,以剑相向,争执间伤了林公子。”
江赜缓缓念道:“刀纯芸。”
他眼眸一垂,遮住了眼中的寒光。
刀家虽入了京城,但刀震长子刀岭奉仍率领重兵镇守在北境边陲,时刻禁戒着北方动向。
朝廷在明,齐承沅与罗贞皇族在暗,北境军情牵一发而动全身……
更何况,刀家于他有恩。
江赜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压制住心中乱窜的怒火。
他已将刀芸纯安置在离幽静院最远的偏殿,到底还是让她和林舟撞上了。
思虑良久,江赜才睁开眼。
说起来,刀家送刀芸纯入宫调养身体,他却从未召过她,于情于理,似乎都不太合适。
江赜嘴角带笑,目色沉沉,“明日,带刀芸纯过来。”
*
因着江赜的宣召,刀芸纯早早就到了偏殿候着。
待下朝的两声钟声从远处传来,她才见到了江赜。
刀芸纯走进内殿时,垂眸掩住了眼中的不安。
起先知道江赜要见她时,她心中是有几分欣喜的。
只是她到宫中这么多天,江赜从未召过她,却在她伤了林舟的第二日,便宣了她觐见,为的是什么,她心中隐隐猜测出一二。
但她还是抬眸,看向那个站在高台之上的人,心中还是带了一份希望。
她是刀家的人,刀家对陛下有恩,她在陛下心中,总归有几分不同吧。
刀芸纯近前行礼,“见过陛下。”
江赜身上朝服未除,经了一夜,心中怒火还未除去。
只是江赜也没有为难她,缓声道:“平身吧。”
刀芸纯入了座,江赜寒暄着,“刀小姐入宫已有几日,住得可还习惯?”
刀芸纯一愣,眼眸微微转动。
她本以为,江赜会单刀直入质问她昨日的事,却不想江赜却先关心起了她。
她抬眸,却见他的面容皆被冕旒遮挡住,看不出来神色。
于是她斟酌道:“宫中一切都好,臣女已然适应。”
江赜又问:“身子调养得如何?御医如何说?”
到底是关心她的话,江赜语气虽平淡,刀芸纯却觉心中一暖。
她逐渐放下戒备,轻声道:“谢陛下关心,臣女好很多了。只是御医说还得调养上一阵子,恐怕还需在宫中多叨扰几日。”
刀芸纯嘴角带笑,抬头看向高台之上,却面容一僵。
这会儿她看清了,江赜手杵着脑袋,偏头看着她。
方才话中的关心不假,此刻他眼眸中的冰寒亦是不假。
果然,下一刻,便听他轻笑了一声,却令人脊背发寒。
“昨日阿朝与我说,阿勉快到京城了。”
阿勉……
刀芸纯瞳孔一缩,勉强扯出个笑来,“阿勉姐姐?她不是游医去了,怎的回京城来了?”
江赜目光落到她脸上,看着她一点点变得苍白的脸,恍若没有听到她的话,接着道:“待阿勉回来,朕便让她替你瞧瞧。你是刀老将军最宠爱的姑娘,刀家又曾救过朕的命,朕当然要重视。”
刀芸纯眼眸中有了一丝惊慌。
她哪里有什么病?待阿勉回来,便能知晓她是在撒谎。
刀芸纯看了一眼江赜,却见他目光锋锐,似一把刀子般狠狠划破她的心脏。
她起身,压住声音中的颤抖,“多谢陛下,臣女也许久未见阿勉姐姐了,心中甚是欢喜。”
话虽如此说,她眼神却空洞一片,似行尸走肉一般。
她垂着眸,觉得心脏似被人狠狠捏住了一般,喘不过气来。
刀芸纯又何尝不知,江赜这是在警告她呢?
为了林舟而警告她。
她捏紧了拳,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只是待内侍示意她退下时,她却又忍不住回头,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崩塌,颤声问:“陛下……就如此在意林舟?”
江赜没有回她,刀芸纯却在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刀芸纯轻声道:“臣女多言了,臣女告退。”
转身的一瞬间,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没入衣襟消失不见。
离开宫殿的路上,她恍若想起了初次见到江赜那会儿。那时安定王刚亡故,重伤的江赜由阿朝和余风两人一左一右地拖到了刀府门口,求刀老将军救江赜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