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笑了笑继续说:“一间我奶住,一间你住,一间我住。再盖间下屋,放布料杂货。你的任务很艰巨,帮着一起和水泥。盖不好房子,我拿你是问。”
“有我的屋?”赵小杏眼睛倏地有了光彩,她说:“别说和水泥,砌砖我都会。集体猪的猪圈我就砌过。”
青梅小手一挥:“那砌砖也算你一份,咱就更省钱了。”
赵小杏吸吸鼻子,蹬掉棉鞋爬到炕上说:“那你干什么?活都是我干,你白享福啊。”
“我就是享福的命。”青梅剪完奶奶的指甲,抓起赵小杏的手给她剪:“脏手,吃东西不洗手有病菌知道不?”
赵小杏忽然笑着说:“你好像我娘,真是啰嗦。”
青梅厚脸皮说:“闺女,咱们家并不富裕。盖完房子娘手头紧,记得开源节流,多掏鸟窝,晓得伐?”
赵小杏乐得不行说:“除了喜鹊窝,别的我都能掏。”
青梅纳闷:“为什么除了喜鹊窝你都能掏?”
赵小杏看了眼墙上的挂历,老成地叹口气:“等开春鸟儿回来了,你就知道了。”
青梅给她剪完指甲,爬到窗户边把窗户开了条缝。小北风往她脖子里钻。青梅盯着赵小杏,用眼神扫向她的脚。
赵小杏捂着脚说:“你想干什么?”
青梅说:“你要是孝顺,就把脚上的袜子脱了。”
奶奶半天来一句:“嘿,我还以为外屋的东西馊了呢。”
赵小杏厚着脸皮说:“这是我新做的袜子啊,绝对不是我脚臭。这可是的确良的!”
她舍不得买大块的的确良,用人家不要的碎布头拼的袜子。
青梅扑过去要脱她的袜子:“就是的确良的才臭,死丫头,给我脱!”
“不脱,肯定是你脚臭,你赖我!”
青梅一时没防备,被赵小杏抓住脚闻了闻说:“咦,你脚丫子有香胰子味儿,好香啊。”
她差点把青梅撅下炕,青梅死死抓着炕沿说:“你这个不洗脚丫子的逆子!”
赵小杏讪讪地把青梅拉起来,自己抱着脚闻了闻...
光着脚坐在炕上,奶奶给赵小杏拿了双新袜子:“瞧瞧袜子底儿给小梅的一样,给你们都绣了小人,你一双,她一双,穿在脚上天天踩小人。”
赵小杏把奶奶一针一线做好的袜子穿上,抱着脚瞅了瞅嘿嘿乐:“被人惦记就是好啊。要是再有口吃的更好了。”
青梅说:“灶坑里有烤地瓜——”
话音刚落,赵小杏已经跑下去拿着烧火棍扒拉灶坑了。
青梅提醒道:“少吃点,留着晚上吃。”
晚上到山上挖坟,经常半夜饿。烤点地瓜抱着塞怀里,又暖和又能吃。
青梅等了一会儿,赵小杏没进来。又等了一会儿,赵小杏还没进来。
青梅趿拉着鞋过去,看到赵小杏坐在灶坑前面偷偷抹眼泪。
见青梅来了,赵小杏捧着地瓜,嘴巴黑黑的说:“呜呜呜我就吃了五个。”
“......”青梅转头去箩筐里抓了几个扔到灶坑里,又往灶坑里塞了把稻草:“不值钱的玩意,吃几个都行。”
赵小杏哽咽地说:“对,不值钱的玩意,哪有我值钱。我还能挣钱呢。”
说着她把最近攒的七八元钱一股脑塞给青梅说:“娘,留给咱家盖房子啊。”
青梅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笑着说:“行,这就算给咱家添砖加瓦。”
赵小杏听着乐了:“那我的屋不要炕,我要睡床。”
青梅说:“行。”
赵小杏又说:“听说有的人家牵电灯了。”
青梅捏着钱说:“咱家也牵。”
赵小杏说:“地方得大点。”
青梅捏了捏钱说:“肯定要大点,让你在屋里劈叉。”
赵小杏又说:“最好再有台缝纫机。”
青梅把钱还给赵小杏扭头就走。
赵小杏起身抱住青梅的腰不让走:“就要床,别的不要了,不要了还不行么。”
青梅摩挲着她的头说:“乖闺女,你要是真孝顺娘,就去把你的狗脚洗一洗,可惜奶奶做的新袜子了。”
十分钟后,脚丫子香喷喷的赵小杏撅着嘴进屋跟奶奶告状:“奶奶,小梅嫌弃我。”
奶奶捏着鼻子说:“我不嫌弃。喏,我睡炕头,你睡炕梢,别过来,做好孩子啊。”
赵小杏:“......”
青梅乐得在炕上打滚。
赵小杏气着气着也笑了。
她抬头望着窗外的月亮,迷茫已经破散,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
******
深夜一点。
“你俩挖这么多了?”赵小杏把铁锹扔一边,跳到坑里把敲碎的石头搬起来往外面扔。
青梅蹲在坑边给她打手电筒,看她不管不顾地在坟上面敲敲打打,忙说:“小声点,不要吵到别人。”
赵五荷在旁边挖新坟,遮着半张脸说:“这里要是还有别人,我就在这坑里躺下得了。正好自己挖的自己躺,不劳烦别人。”
赵小杏在坑里听到嘿嘿笑,青梅把手电头扭了扭,总算照的清楚了些:“杏儿,你别笑了,大半夜瘆得慌。”
赵小杏一脸无辜,捡起铁锹说:“我神经病啊,大半夜在坟场笑。”
赵五荷在边上说:“可不是么,年纪轻轻耳朵不大好使怎么行。”
青梅揉了揉耳朵,心想,该不会是雷在耳边劈多了,让她听觉受到影响了?这可怎么办,医药费她找谁报销?
她们又挖了一会儿,赵小杏用脚把土蹬回去,恼火地说:“姓李的骗我,说他弟弟死了他就是三代单传。你们数数这坟头,可不止一二三四五个了,单传个屁。”
青梅猛地回头说:“怎么会有五个呢?明明四个坟头啊。”
赵小杏没有手电筒,就看个影子。
她闻言伸出手一个个指过去:“怎么不是五个呢,这不是一二三四...五...五跑啦!!”
被她当做第五个坟头的是个人头,借着月光看到人头忽地一下离的远了。
赵小杏噗通跪在地上,回头看青梅。
青梅恶从胆中生,夺过赵小杏的铁锹冲了过去!
管它是人是鬼,这里不允许有东西知道她们挖坟。
到底死过一次胆子大些,赵五荷瞅着青梅冲过去,她也抓着锄头追了上去。
赵小杏左看右看,四面全是坟包,她还不如跟上去了。于是,顺手抓起个树杈跟过去。
夜色当中,只见娇小的青梅高高举起铁锹,画面定格,像是要拍死瓜地里的猹。
而“猹”缩在空地上动都不敢动,抱着头呜呜呜地哭。
赵小杏站一边感慨,这小娘们真凶残,不愧是我榜样!
“你是什么人?”青梅到底没拍“猹”,铁锹重重地插到地里,她左脚蹬着铁锹上,一手扶锹,一手叉腰。
在她对面包抄的赵五荷,经过几日扛自行车的锻炼,居然没怎么大喘气。她举着锄头对着“猹”,威胁道:“到我们村坟场要干什么?”
“我、我来上坟烧纸的。”对方终于开口,吭哧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黄表纸说:“别的时候不让烧...求求你们放了我,你们都是铁娘子,别跟我一个快要入土的计较,吓到你们是我的不对,我对不住你们。”
青梅打开手电筒照过去,看到一位枯瘦的老头蜷缩在地上。他身上补丁摞补丁,脸颊凹了进去,说话声音沙哑,像是哭喊多了坏了嗓子。
“你给谁烧?”赵五荷走近了,没认出来这人是谁。
赵小杏也过来,瞅了瞅有点眼熟。不过村子里嫁娶关系盘根错节,也不知道谁家的亲戚。
老头说:“北面二号坟的汪海花是我媳妇,死之前说想要埋回娘家村...”
青梅想了想,门牌号02的确是叫这个名字。想着打击牛鬼蛇神,不让烧黄表纸,夜里偷偷烧的人不少,这老头应该没说错。
赵五荷又问他是哪个村子,村子里有谁,对方也说的清清楚楚。
“算了,你走吧。别说晚上见过我们。”赵五荷吓唬他说:“你们村书记是我儿子二表哥的三大娘家的侄子的老丈人,小心我找你茬。”
“诶诶,您们放心吧,老头我死憋死也不得说,嘴巴紧着很。”
青梅点点头,赵五荷放下锄头让他走了。
青梅伸手偷偷摸一摸装着“正气凛然”的兜,的确给了她勇气。刚才差点腿软,一摸兜,硬是支棱起来了。
这一晚又是无功而返。
回到家,青梅简单洗漱囫囵个睡了。
不知是不是正义太过凛然,当晚她就梦到他。
滚滚天雷凌空劈在地上击起浓烟,在一片焦土对面站着面色冷漠的顾轻舟。
他一步不肯踏过,目视着被天雷逼到绝境的青梅。
青梅从梦中崩溃醒来,头疼欲裂。
半眯着眼,感觉唇边有热乎的气息。
赵小杏坐在炕沿边,用汤匙给青梅喂药,见青梅难受地睁开眼,赶紧扶青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