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娘想冲上来跟儿媳妇干架,听到一声摔门的动静。
“我等着你跟我睡觉!”黄文弼谁也不管,气冲冲地从家里出去。
望着窗外的背影,陈巧香对黄大娘说:“老不死的,你儿子跟我一样,心里也有人呢。”
黄大娘瞪着她,心气不顺地说:“找你这样的女人,不让摸不让碰,换成谁都要出去找别的女人。”
“哈哈哈,他?你可真把你儿子想的太优秀。”
陈巧香指了指自己说:“他也就配跟劳改犯的闺女绑在一起过日子,他算什么东西,你们娘俩都不是东西。”
黄大娘被她气到,满地找来扫帚,抓着就要抽陈巧香。
陈巧香能让她打?躲过去以后,就跟婆婆扭打在一起。
黄文弼闷头走了十来里路,隐约看到南河村的灯光。
天际边的乌云像是追着他过来,他瞅了一眼没往心里去。
明天拖拉机厂来人教拖拉机。
黄文弼原本打算跟着学,他自诩聪明,相信自己会在三十来号报名的人里脱颖而出。
可今天白天他看到青梅开拖拉机来来回回也就算了,居然看到赵小杏也开着拖拉机来来回回。
他摸都没摸过的拖拉机,居然让她们先开动了。
他想改变生活,家里劳动力只有他。
陈巧香是指望不上的。
等他忙完,一定要跟她睡觉,叫她生孩子。
想着要是当上拖拉机手,又光荣又能得到尊重,本来还信心满满的他,一下子慌了。
幸好一起被退学的有个人家里是南河村的,有门路让他提前练一练拖拉机。
他揣着五元钱和六颗鸡蛋,守在一家商店外面,点了根烟等着。
将近九点,老同学才醉醺醺地过来。
一手交钱,一手带路,多余的寒暄都没有。
拖拉机停在脱谷场门口,已经站着一个男的,约莫三十多岁。
他冲老同学抬抬下巴,老同学从兜里拿出两元钱,又让黄文弼给他三颗鸡蛋。
“王哥,咱们一人一半。”老同学寐下一元钱,指挥着黄文弼上车,远处一声惊雷,他抬头看了看,骂两句:“狗日的,旱地放大雷,谁他娘的不干人事了?”
王哥皱着眉头说:“少胡咧咧,小心把你给劈了。咱们动静小的,别让独眼龙看到。”
独眼龙虽然是独眼,但管拖拉机。平时维修和保养都是独眼龙负责。为人很凶,手下有一帮兄弟。
而王哥是南河村拖拉机手之一,为什么说之一?
南河村一台拖拉机配上八个拖拉机手,一天轮到自己开拖拉机只能干一两个小时的活,钱也拿得少,但是光荣啊。
他问黄文弼:“你会开车吗?摸过吗?”
黄文弼紧张地咽了咽吐沫,坐在王哥身边总算没有冲鼻的酒味,他小心地赔着笑脸说:“没摸过,不会开。”
王哥点点头,双手握着方向盘启动拖拉机。
黄文弼给他递上烟,又给他点上。王哥叼着烟抽了一口,把拖拉机往公路上开。
到了地方,他教了黄文弼几句,就让他自己上手开。黄文弼紧张极了,踩上拖拉机以后,腿都在抖。
“熊蛋玩意,你抖个什么?!”王哥骂了几句,老同学在后面稍微醒了点酒,拦着王哥说他来教。
王哥就换到拖拉机后面坐,看了眼天色说:“怎么要下雨?你们快点练,我眯一会,下雨之前必须要把拖拉机开回去。”
“知道了你睡你的。”老同学坐在驾驶座旁边,拿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说:“你也开你的,别哆嗦,手把紧。你一哆嗦方向就变。”
“好,我一定注意。”黄文弼咽了咽吐沫,死死抓着车把手。
拖拉机的车灯坏掉,已经过了检修期,晚上只能用手电筒照着。
他哆哆嗦嗦开了五百米,发现天边比夜还黑的乌云,迅速地往他这边聚集。
黄文弼侧头看了老同学,对方并没有发现,又在一旁闭着眼睛打酒盹。
他加快油门,准备下雨前趁机多练练。
就在此刻,意外发生了。
轰隆一声巨响,闪电缠着惊雷从空中击下!
黄文弼受到惊吓,大喊一声,猛踩油门。拖拉机窜了出去,躲过这道雷。
然而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命大,后面一串的雷追过来!
黄文弼“啊啊啊啊”大喊,脚下油门恨不得踩到油箱当中。
王哥在车后面醒过来,发现前面只剩下黄文弼,他抓着车沿大喊:“你发什么疯!人呢?还有一个人呢?!”
打酒盹的老同学什么时候被甩下车,黄文弼根本不知道。他只知道,天上的雷像是能看着他,非要把他给劈死啊!
“小心!把方向打正啊!”
“正不了,我看不*清楚路在哪里!”
话音刚落,拖拉机侧摔到路侧水渠当中。
接着一道雷从天而降,轰隆隆——!!!
拖拉机油箱被击中,燃起熊熊大火!
黄文弼和王哥的惨叫声,在村外三十里的地方飘荡,很快被掩埋在雷声中。
洗漱完,坐在炕上跟赵小杏一起挑花布的青梅像是感觉到什么,往窗户外面望了望。
有雷声,不见雷?
她还是头一次享受到天灵盖不被雷追的感觉呢。
甚好。
小燕以为她冷,爬到窗户边把窗户缝合上,转头说:“我还想吃个槐花饼。”
装槐花饼的盆就在炕上温着,明天直接吃就行。小燕想吃,青梅当然不拦着:“马无夜草不肥,你多吃点别客气。”
小燕瘦得可怜,青梅巴不得她多吃点。
“我就吃一块。”小燕捧着掌心大的槐花饼,凑到青梅和赵小杏边上,看她们挑布料。
这样的好生活,她做梦都没想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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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两日,拖拉机厂的人送拖拉机过来。
金队长把报名的人号召在一起参加培训。
青梅和赵小杏一个挎着小梅子搭搭儿的书包,一个挎着杏子搭搭儿的书包站在队伍里。
金队长点完名,带他们到晾晒场去学习驾驶拖拉机。
青梅和赵小杏胳膊挽着胳膊跟着前面的人一起往那边走。
走着走着,赵小杏忽然说:“那个姓黄的怎么没来?他该不会临阵脱逃了吧?”
青梅对黄文弼无感,摇摇头说:“谁知道呢。”
她们到了晾晒场,边上的大地上已经有开始春耕的老乡。青梅估摸学完拖拉机,很快就会上岗了。
厂家的人先从驾驶基础原理开始教,这些其他人听的云里雾里,赵小杏却很清楚,不对比不知道自己进步这样大,她震惊地抓着青梅的胳膊使劲晃了几下。
青梅拍拍她的手让她不要太激动。等到了轮流上车原地模拟驾驶的时候,赵小杏傻眼了,这跟二表哥的拖拉机不一样啊。
赵小杏从拖拉机上下来,有点想哭,她连启动都启动不好,一踩下去拖拉机就嘟嘟嘟地拱着熄火。
“原理你都懂了,不一样的只是结构,实际上驾驶操作还是那一套。”
青梅自己上去一趟,跳下来以后拉着赵小杏蹲在一边,在地上用小树杈划着说:“你的问题不大,二表哥开的拖拉机离合器松,这个离合器紧。你再上去踩快点,注意均匀踩下去,就不会再熄火。”
别人说话赵小杏未必能信,青梅说话赵小杏是绝对的信。
她又听青梅讲解了一下,等到轮到她启动的时候,居然真的没有熄火。
后面的真实驾驶更不用说,她们俩拔得头筹,最先上路驾驶。
厂家的驾驶员还跟金队长说:“这两位女同志有过驾驶经验吧?开起拖拉机还很老道。”
金队长说:“这倒没有什么经验,只是有老拖拉机手帮着指点过。”
厂家的驾驶员恍然大悟:“有师傅愿意教真不错,师傅一句话少走许多弯路。有的拖拉机手不愿意教别人,就怕被替换下去。我看你们女同志还能在一起交流驾驶技术,比我见过许多男同志都要好。”
金队长与有荣焉地说:“那两位获得过我们市的集体二等功,穿小碎花衣服的叫青梅,她还是我们市里的先进分子呢。”
“原来如此,你们东河村的女同志真是了不得啊。”厂家驾驶员夸奖完,然后提醒金队长说:“你们还有一名同志没来,明天下午教完我就要走,你让他抓点紧吧。”
金队长点点头,打算一会儿到黄文弼家里去看看。免得错过考核,他娘到大队部闹腾。
就在这时,公路上有辆毛驴车过来,车上还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不是别人,正是黄文弼。
南河村一窝蜂来了三四十号人,都是独眼龙叫来的。
他们在两天前发现拖拉机不见了,后来寻找过程中发现烧毁的拖拉机,还有两伤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