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一片迷蒙,他猛然间觉得那么冷、那么冷。看不到一点光亮。
回身来,微微颤抖着把手伸向女子,他突然觉得……就这样和她死在雪中,也没什么不好。
樱纹绮艳,泪落如珠。
少年人蓦然紧紧握住了她手中玉箫,笑着,流着泪,将她手中的玉箫拍落于地。
闷闷的响声,箫语忽断,风雪瞬间侵进两人。
他看见她惊震的神色。呆呆地对着自己。
空茫的目中一片深惑,有片刻的迟疑和空洞。
……
蛊老之预,第九任清云鉴传人将陨天鉴。
其间因由,是其未能在死前收下命定的下一任清云鉴传人,便死在了其门下误收的奇血族弟子手中。
端木愣了一愣,蓦然有些恍惚。
地面再次震动,十步外的雪豹凶猛狂暴地扑了过来。
兽息凛冽。
少年人霍然倾近女子,手抚过她的眸,低头轻轻地抵住了她的额。
师父,萧儿突然什么也不想了……
和我一起死。
好不好?
一大蓬鲜血溅出,于月光下洒出凉薄的艳色。雪舞风缠,夜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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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蜀以南,岭南幽林山径之上,白衣男子纵马疾驰,其速若风。
眸色极肃,幽深而凛冽。
“公子!公子!您已数日未曾休息了。再这样赶路下去,若是吐血猝死……”
玖璃话音未落前面白衣的人猛然身子一倾,向前吐出了一口血。
身后的黑衣男子面色惊白:“属下不是故意的!”
左手仓促地按在马背上,梅疏影眼前一黑,险些栽下马来。
雪鹞于空中飞来落近男子,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玖璃赶马上前急急去扶男子。
梅疏影心头蓦然一痛。
体内堆积已久的内伤悉数被牵引而出,手握缰绳一时汗如雨下,久久不能平息。
端木若华……
“公子?公子!您怎样了?!”
唇色如雪,衣上红梅染血更艳。马上的白衣人咬牙颤声:“嘴巴比本公子还毒……这样咒我……”
“属下不敢!”
断于阵宫中的右臂在毫不停歇的赶路中丝毫未愈,已不知是第几次渗出了血。
梅疏影幽然地望着前方。
一定……一定能来得及……
林风*幽冷,拂衣而过。朔冬小雪,轻轻地落在白衣的人发上。
梅疏影垂眸许久,极轻声道:“如她这般的女人,如何可能顺我的意这样轻意死了……”
必是……要害本公子一辈子的。
玖璃伸出的手还未扶到他,梅疏影已一扬缰绳再次驱马疾驰。面色一肃口中同时道:“若是不敢诅咒本公子那便闭上嘴,要休息自去休息,一路在本公子身后叫唤,拖累我行得这样慢。”
玖璃愣了一下,直觉依他所诉自己似乎成了……一只狗?
回神过来便不由得欲言无词,欲哭无泪。
直着眼看着内力用尽后一路向自己借力轻功行至岭南境内、才换上快马不过两天的梅疏影,愣是无话可说。
“公子……”
梅疏影回头来睨他一眼,冷冷挑眉。“你这样看着本公子,是觉得本公子哪里说得不对么?”
玖璃正色:“属下不敢。公子说的都对,是属下内力太浅,以致能借给公子的内力实在不多,一路行来又几次内力耗尽以至公子无力可借不得不慢,故而拖累了公子……”
“闭嘴。”
“是。”
“继续赶路。”
“是。”
“再敢多嘴自己滚回惊云阁。”
“属下不敢了。”
雪鹞呆立在梅疏影肩上,歪着头一脸我什么都听不懂的傻兮兮表情。
“公子,您这样急着赶去神女教恢复内力是因为……”
“是因为本阁主身边两位护法的武功实在叫人胆怯,本公子生怕何时就性命不保了。”
玖璃听罢一呆,脸上涨了血色。
梅疏影回头来冷眼又瞪了身后的男子一眼:“你若是和雪鹞一样蠢笨这是无妨的,只是也记得和这蠢鹞子一样不会说话。”梅疏影眯眼看向肩上的雪鹞。
后者继续歪头,不时翻翻白眼,嘴边还疑有哈喇子流下。
怎一个蠢字了得。
梅疏影眉间一皱,脸一冷。十万分嫌弃地一掌拍走了鹞子。
转而极不耐烦地对玖璃道:“否则便和它一样惹人嫌恶。且是母的。”
身后男子脸涨得更红。
梅疏影转身策马,一扬缰绳向前纵去。背影悠然冷冽。
轻雪迎面,朔风已寒。
梅疏影面色虽淡然,无力的右手却始终紧紧压在心口之上,唇色越来越浅,额间冷汗涔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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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血的腥味和暖意在雪中铺陈开来,云萧只听到一声短促的轻呜,身后便没有了声响。
睁开眼,便见女子眼眸轻阖,安静地任他抵在额间,面上淡然,清冷而平和。有赴死时的沉静。
身后有脚步声越走越近,少年人却只知呆呆地看着面前女子。
眼角微微一湿。
久久,青衣的人终是怜惜地伸出手,轻轻抹去了女子嘴边流出的血。
心念所至,不知是庆幸,悲伤,还是迷惘……
想要拉着她一起死……自己原是这样恨她的么?
眸间轻轻一眨,有泪滴落在雪中。
北风谡谡,刮在少年人心头,徒留一腔喧嚣,一身无措,满目悲宁。
“喂!你怎的连头也不回,是吓傻了吗?”
第115章 雪中
“喂!你怎的连头也不回,是吓傻了吗?”
身后突然传来少女清脆的喊声,语声微微有些奇怪,似带异域方音。
云萧敛目许久,怔了怔神,终于回头向她望去。
一个身穿厚厚狐裘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站在少年人身后,自上而下一脸不屑地朝着半跪于雪中的人瞪来。
云萧抬头看向她。
下一瞬,少女双眼霍然睁大,整个人呆了一样。
风雪迷离,冷月清辉映照于地,雪花轻轻飘舞。
两人四目相对。雪落纷然,月寒风嚣。
世界骤然安静无声,又骤然喧闹嘈杂。少女惊得连退三步,捂着胸口呆呆地与他道:“你……你是这雪中的妖精么?”
云萧闻言一震,猛地醒神。
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摇了摇头道:“我是人。”语声嘶哑低微,依稀可辨。
少女抬头来又看他一眼,有些不知所措,下一瞬又讷讷地低下了头。
此时雪豹的尸体旁不知何时走近了几个同样灰色厚狐裘的大汉,个个肌肉虬结,其中四人看向这边的少女,高声喊了句什么。
云萧闻言一惊,听得不远处几人的语声,吐字怪异,发音奇特,竟分毫也听不懂其中之意。
他们……不是汉人么?
雪中的少女但觉胸口跳得厉害,脑中一片混沌,不知看了青衣的人多久。
肩上猛地被人拍了一下,少女惊震回神。便听随从之一的玛西道:“拉巴子,我们是吃他们还是吃雪豹?”
一句话在少女脑中转了个弯才听懂,拉巴子清醒过来双眉便一拧,抓住肩上大汉的手回身一把将人掀翻在地。
“废话!有雪豹干什么还要吃人,你是蠢猪吗!”
却见下一瞬,地上躺着的,一旁站着的,总共四个大汉也同她那般呆愣愣地看着她身后之人了。
云萧迎视几人视线,微觉有几分怪异,哑着声音朝几人点了下头道:“多谢几位出手相救。”
少女拉巴子与几个壮硕大汉均是看着他发着呆,不晓得应声。
青衣的人微微皱了皱眉,下一刻转目一望,便见一旁站着的另三个大汉身后,站着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张娃娃脸,长得十分圆润可爱,唇嫣鼻俏,有些像女孩子。双眼大而有神,此刻不远不近地站在雪中,目光既惊又直,却是直直看着云萧身后的白衣女子。
雪花飘飞旋转,朔风凌然。
那娃娃脸的少年身上披了件银灰色短毛狐麾,一身浅粉色直领长裳,细瘦的腰间系着一根老旧褪色的灰白腰带。
周身衣物均可见质地不凡,唯独那根腰带,洗白褪色,其上依稀可见用线粗糙的彩绦刺绣图,与一身精致长衣格格不入。
云萧直视他的眼,时间已久,见他大而有神的双眼直直地凝视着雪中女子,久久不知收回……不觉便蹙了眉。
云萧伸手拂去端木肩上的雪,回身来捡起身侧的雪麾勉力一抖,便将麾衣披到了女子身上。
那少年模样的人当即一震,眼眸垂了少许,转而一脸阴沉地看向了云萧。
青衣的人眉间蹙地更紧。目光肃静地回视于他。
风雪中那细瘦少年额前乌发轻轻撩起,蜷曲轻卷,缠绕着垂于鬓侧。一眼望之十分柔软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