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中流露出渐深的怜惜,青衣的人禁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眼:“萧儿明白了……”
光明与黑暗;纷繁与虚无;这世间最大的落差,莫过于此。
可能于面前之人而言,确实早已放下。
只是醉了之后,于这半梦半醒之间,仍能想起,自己也曾看见,也曾身处光明、望尽世间万物,繁华纷芜。
“萧儿答应,会努力让您看见我。”以袖轻拭去女子眼角茫然溢出的泪,青衣的人霍然续道:“如果将来有一日萧儿真能治好师父的眼睛,到那时……萧儿有话与师父说。”
不知为何身上的血液忽然炙热起来,榻边少年紧紧看着她,握着冥颜珠的手那样紧,骨节几乎泛白,他喑哑着声音,一字一句与她道:“到那时……师父一定要好好地听。”
居内烛火轻轻曳动,少年人安静地蹲在女子榻边,久久凝望,恍然如定。
突然榻上的雪娃儿竖起了短短的肥耳,伸着脑袋直楞楞地看着云萧背后。
青衣的人怔了一下,而后抬头看了看它,并不十分留心地往后瞥了一眼。
突然屏风后一道黑影一跃而出,以极快地速度掠了出去。
云萧霍然一震,整个人骇然一惊,有人?!
下一刻猛地抓起麟霜剑追了上去。
竟……无声无息?
原想或是小师姐过来或是大师姐回来了,可是方才那道身影颀长高瘦,分明是个男子!
竟有人能夜闯归云谷,不声不响,不触动丈中师父布下的九曲玲珑阵?!
云萧一跃而出,看见那道黑影极快地往吟风竹地里掠了进去,身影飘忽,速度极快。
云萧毫不犹豫地跃身而起,纵掠追去。
恰时阿紫捧着手心里的元火熔岩灯正送来饮竹居内,望见青衣少年飞跃而出的身影十分诧异地唤道:“小云子你怎么啦??”
云萧头也不回道:“有人闯入归云谷,我去追,小师姐保护师父!”言罢青色的身影于雪中一晃,已然没了影。
蓝苏婉闻见声响从折兰居里快步行出:“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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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风竹地之中,青衣的人追临至一块青玄岩前,不见了那人身影。
心下仍自惊震,警惕地看着四周,欲往前去。
突然一柄软剑以诡异的弧度从青玄岩后弹射了出来,正对青衣少年喉颈,云萧闻声而动,极险地侧颈一仰,堪堪避过了弹射而过的链剑。
耳侧青丝落了几根,散落在枯叶白雪之上。
云萧侧目望向链剑那一头,有一人站在暗处。
手中麟霜剑猝然握紧。
此人,是想取自己的性命。
第145章 雪貂
“阁下是谁?”
云萧站在石前月光下,那人站在林中背光处。
“阁下是如何避开九曲玲珑阵?又为何而来。”
青衣的人唇间抿得极紧,感觉不到那道身影的任何生息。没有气息、没有内力、甚至没有温度。
他究竟是谁?凭何能闯过泊雨丈中的九曲阵……
且自己与师父,竟似乎都未能察觉到他近身……
方才若不是雪娃儿,自己可能早已死在他软剑之下!
暗处的人仍旧一言不发地看着云萧,手中的软剑安静地执在手中,剑尾坠有长链,在雪中反射出寒光,竟似缠在了他腰上。久久,未动,也未言。
云萧与他恃在原地,神情警惕,面色极肃,察觉不出此人功力深浅,亦不知强弱,未敢贸然出手。
暗夜里冷雪一直在下,两人都一动不动。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云萧霍然一惊,与此同时暗处的人动了。
几乎是眨眼间,青衣的人看见一头白发从自己眼前一晃而过,麟霜剑拔出的同时软剑已经到了面门。
“铿”的一声,火星溅出,云萧以幽灵闪纵出几步抬头来想要看清面前的人,脑后突然传来“嗖”的一声短音。
少年人面色一惊,想明是如何回事欲退已来不及,链剑的另一端从后绕来,以一个极大的弧度缠住了少年人的脖子。
云萧呼吸霍然一紧,眼前阵阵发黑。
此人武功高强,速度之快,也不在自己之下。
扬剑挡开软剑的同时欲挑开他手中长链,却见黑影忽然往后一跃,手中一松铁链忽然放的极长,竟似有数丈。
眼见云萧即将被他拽得失去重心,下盘不稳,青衣少年背剑一转,甩腕以麟霜剑斩向拉长的铁链,月光下链子猛地被崩断,“咔”的一声断成两截。
链剑那一头隐入黑暗的同时,青衣的人随即执剑跃来。
腹下却突然闪过一道寒芒,云萧震住,脚下一转运起幽灵闪,欲退,下一瞬又一柄软剑以绝无可能的角度弹射过来,云萧侧转而避,眼前忽然一道亮光。
腹下的软剑不知何时从颈侧弹出,已然抵在了云萧喉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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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苏婉快步走来匆匆推门入了饮竹居:“师父您没事……”吧。
“你拍一,我拍一,一只大鸟从天过……”屏风之后,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儿面对面坐在床榻上。
蓝苏婉睁大眼看着面前的情景,一时毫无反应。
“你拍二,我拍二,两只小狗汪汪叫……不是这样!师父你做错了要学小狗叫!”
白衣的人惑:“小狗怎么叫?”
阿紫当即垂手示范道:“像这样,汪汪~”
“这样?”白衣的人学着她把手垂在胸前,正要做声……
紫衣的人突然一声哀嚎:“啊疼疼疼……”
蓝苏婉不知何时上前来一把拧住了紫衣丫头的耳朵。“你……你竟敢戏耍师父?!”
“啊不是啦,二师姐快放手放手……阿紫只是在陪师父玩啦……”
“你……你胆子真是越发肥了,若叫师姐回来知道,看她可会饶过了你!”
“别呀,师父不小心喝醉了嘛,阿紫就哄着她玩嘛!”
“你……你……肯定又是你惹的祸,叫师父这样丢人……”蓝苏婉说着脸已尴尬地红了。
阿紫挣开她的手,回头来扬声便道:“啊!二师姐你刚才说师父丢人!”
“我没说……”
“你说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二师姐就是觉得师父喝醉了就丢人!”
“你……你……”
床榻上白衣的人抱着软被正揪着雪娃儿的尾巴不放。
“咯咯(救命)!!”
阿紫与蓝苏婉闻声低头,面色白了一白,看见床榻上东一撮西一撮,掉落着好几簇雪白的貂毛。
雪娃儿使命挣扎不开,双眼通红、泪已决堤:我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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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谷冷夜,飞雪幽然在落。
寒刃贴在颈上冰凉,青衣的人立在竹林中,一时未动,手中麟霜剑慢慢放了下来。
极致的安静中能听到雪花撞落在青锋古剑上的破碎声,剑尖方垂地,霍然光影一动,麟霜剑以极快的速度再度扬起。
“别动!”霍然一声嘶哑冷抑的低喝响在耳侧,那人站在云萧身后,手中软剑又向前送了一分,蓦然划破颈皮,有血从青衣少年颈中沁了出来。
云萧终于住手,执剑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
“你小子,年纪轻轻,胆量倒是不小。”极低地一声轻哼,语声满是沧桑,充斥着耄耋老者才有的沙哑和沉缓:“剑刃在喉,竟还想与我动手。”
云萧安静立着,看见月光下,背后之人微微佝偻的身影倒映在冷白的薄雪上,轮廓分明。
“阁下究竟是谁?来归云谷又是为了……”
“为了杀你。”那人手持软剑冷冷从后逼视着少年人,低缓道:“我本念你不过一介稚子,也非不识好歹之人,好意引导,欲领你走上正途,多方给你生路,你小子却依然执迷不悟,执意一错再错,不知悔改,终是要自寻死路。”语声微寒,他冷彻道:“你可知,世间有些事不可僭越,有些线不可逾越,逆德而行,逆道而为,是要遭天谴的。”
云萧蓦然一震。
“你既执意如此,便莫要怪老朽痛下杀手!”
“你是……”云萧听至最后一句,脑海中立时想起了一个声音,不由得周身一震,极为惊异。“是你……前辈究竟是谁?”
老人语声深幽:“想起来了么?”
雪冷夜静,老者贴在少年颈侧的软剑又紧了三分,他沉声道:“身为奇血族之后,以你悟性怎可能想不明我当日与你所言,却仍作茧自缚,迷途深陷,要走这万劫不复之路,害人害己。”
青衣的人面色冷白,僵硬地立在月光下。
“前辈……究竟是谁?”
那人却不回答,只冷冷与云萧道:“今日若非看在故人面上,老朽绝不会轻意饶了你性命!”他手中一动,少年人心口当即一紧……
下一刻却见寒芒一闪,身后之人往后退了一步,渐渐隐入林中暗处:“南荣枭,我本已下定决心杀你一人以绝天下人后患。只是人情难断,不能不顾,我便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去青风寨的路上我还会来找你,到那时,老朽还会不会放过你,就看你能否迷途知返、翻然醒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