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本官被吓大的么!”陈玉大怒。
“那在下可指了啊。”盛宴并未给他犹豫和反应的时间,扬手一指,便让面前的人痛得弯下了腰去。
“大人!大人!”身旁衙役看罢大惊,忙抽腰间官刀围上来:“你小子对我们大人做了什么?!”
云萧立于盛宴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身前檀衣之人的手。
“哎,你们可悠着点。”盛宴一面笑一面指了指脸色煞白的陈玉:“你们大人这会儿的身子可完全拿捏在我这江湖绿林手中,你们要乱动,我可就指使他肚子里的虫儿咬死他了。”
盛宴随手一指,那录事陈玉又疼得轻呼出声。忙抬手求饶:“别别!别指!少侠有事吩咐……”
盛宴亦不扭捏,当即道:“放了这小子,忙你们的去就是了。”
“哪个小子?”
“就你们现在抓的这个。”
“这不是你家小娘子吗?”
“小娘子就小娘子,总之放了他就是。”
“是是。”衙役当即放开了那被押着的“小丫头”。
“小丫头”忙躲到盛宴身侧,拽着他的衣袖一副后怕的样子。
檀衣的人暂且忍了。挥手与陈玉几人道:“如此你们便走吧,我们也走了。”言罢以眼神示意过云萧,三人转身便走。
“少侠!少侠!”陈玉强忍腹痛连踢带踹地撵着身旁衙役一起追了过来。
“哦对,虫!虫!少侠一走我们大人肚子里的虫怎么办?”衙役忙道。
几步外盛宴回头来微微一笑:“大人放心,虫已经没了。”言罢伸手随处一指,将陈玉吓得立时躲到几个衙役身后。
半晌才发觉,身上并未再感觉到疼痛。
听得一声飒然的轻笑,远处三人霍然掠地而起,盛宴拽着那“小姑娘”,与云萧纵身而去。
陈玉后知后觉地抬头,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恨然磨牙。
.
天水郡城郊的一处酒肆。
盛宴站在酒旗不远的野草丛中,看着四周的荒凉景色无限唏嘘。“可惜我为云萧公子点上的一桌好菜,一口也未来得及吃。”
云萧坐于洒肆矮棚下的简陋方桌一侧,闻言望于远处,口中只问道:“申屠大哥确会来此?”
盛宴扬声而笑:“他已知我在天水,必会让他身边那几只狼仔循着气味找来,你且等着。”
那“小姑娘”坐于云萧一旁,一直在吃着酒肆里端来下酒的花生米,不时抬眼瞪上盛宴一眼。
盛宴亦望来:“你怎的还不走,跟着我们做什?”
“小姑娘”一边吃花生米一边愤愤道:“要不是因为你,老子至于被那狗官盯上么?他找我麻烦都是因为你。现在好了,老子别想再进城去了……进去了也肯定混不下去。”
盛宴摇头。“你不是羌人么?为什么一定要进汉人的城去。你也说了汉人大都会刁难你们羌人,所以为何不留在羌族部落里。”
“小姑娘”怒摔花生米:“你当老子想赖在你们汉人的城里么!要不是我娘叫我来找我哥哥,老子肯定抱着老山羊在格尔木山脚下过活了!”
“找你哥哥?来汉人的城?”盛宴笑望过来:“你莫不是想找个借口赖着我吧?”
“谁……谁他妈想赖着你了!!”“小姑娘”愤而起身,怒不可抑:“你以为你是大美人么?!真不害臊!你要是女的老子还考虑考虑,长大以后说不定娶你回家当婆娘,一个大男人……真不要脸!!”
盛宴仰首而笑。“好好好,是我不要脸,我知道你不会赖着我了。”
小男孩抓起自己粗陋的包袱扭头就走。“赖你个大变态!老子这就走!”
云萧转首看着那模样异常清秀、乍看便是一个小姑娘的小小少年拨着野草快步走远的背影,蓦然有些出神。
“这孩子脾气虽差,但精通汉语,身上市井气浓,能屈能伸,处事圆滑的很。”
盛宴信步走回酒肆矮棚下。“云萧公子不必担心他。”
青衣的人收回目光,转首又望向酒肆远处的荒野。过少许,淡淡道:“下雨了。”
盛宴闻言回首,一袭檀衣注目而望。
清风拂过的同时,耳际长发微微撩起,眼角瞥向酒肆内,蓦然望见方桌一侧,青衣的人一双极其幽深的双眼,泠泠然望着远处的轻烟白雾。
一如水光,一如璃色。
清然如漪,皎然如月。
盛宴微微怔神,不觉轻声道:“可有人说过,云萧公子的眼睛极美?”
青衣的人面无表情,久久方道:“是么。只可惜我心系之人,永不可见。”
檀衣之人闻言一震。“云萧公子有心属之人?”
青衣的人似是恍然回神,垂目望了一眼远处,未再应声。
盛宴看了他半晌,而后回转目光亦望向远处。看见野原那一头小男孩因逢急雨一蹦一跳着快步跑远,蓦然一记轻笑。
低头刹那,目中却湿。
仲春小雨细细绵绵地飘了下来,天地之间缓缓蒙上了一层白雾。
城郊小肆,原野寂寂。青草湿。
不多时,雨急声碎,春雷阵阵。
能见雨丝成线,迷潆一片。
酒肆之前的荒野丛中升腾起越来越多的水气,如烟、如雾、如尘。
檀衣的人飒然回身,于云萧对面拂衣坐下。“好雨留人醉,怎能负了上天这一好意!云萧公子,与我喝一杯如何?”
青衣的人极目远望棚外雨景,闻言回目,默然不语。
盛宴笑了一笑,高声向酒肆老板呼道:“来几坛烈酒!”
急风飒飒,山色空蒙,一记轻雷落,霁光浮草碧。
酒肆前的粗布招子在春风碎雨中猎猎作响,大雨如幕,转瞬间将简陋的城郊小肆掩在其中,远望,幕雨如帘,青衣淡色。
“公子!您要的烈酒!”酒肆中连小二带掌柜便就一人,那粗衣汉子提着两大坛子酒往方桌上一撂,放下两个大碗又给两人端来几碟小菜。
青衣的人看着盛宴将酒坛拎起,排开酒碗。抬头来只道:“雨后,宴公子身上可供追寻的气味会轻上许多。”
盛宴一面满酒一面笑问:“云萧公子是担心他申屠烬寻不来?”
“是我多虑了。”云萧话音一落,远处一袭蓝衣纵掠驰来。
“酒酣雨烈,人生恣意!”申屠烬高声一句,人已迅速掠来酒肆中。蓝衣微敞,鞋袖皆湿,申屠烬将手中一把油纸伞随手扔罢,大步朝盛宴与云萧走来。
“任我一人游街,你们两人却躲在此处喝酒,啧啧,申屠烬好不羡慕。”
第161章 人生
檀衣之人满酒的动作一顿,指下一转,一只酒碗霍然抛出直直飞向申屠烬:“骚首弄姿、招蜂引蝶自来是你的强项,大哥怎好拂你的意?”
蓝衣的人慌忙伸出手来一把接住盛宴抛来的酒碗,闻言讪讪道:“在云萧公子面前你怎好如此出口不留情?叫我颜面何存。”
盛宴头也不抬,持坛倒酒:“我是大哥,你是小弟,你我结义之后便分长幼,大哥难道还不能对你这小弟直言不成?”
“啧!”申屠烬听罢双眉立起。“那日在客家土寨实在是我有意谦让,这才少喝了几两,让你做了大哥。”
盛宴闻言便笑。“哦?那你今日大可与我再战一场,盛宴依旧奉陪。”
申屠烬招手让掌柜添了一只碗一坛酒,长袖一拂于桌前长凳上坐下。“这可是你说的,云萧公子,不若一起!”
青衣的人望向他。
申屠烬道:“你们两人抛下我便就在此处喝酒,看来也是脾性颇合,我们三人不若就在此重新结义如何!”
“重新结义?”盛宴看向申屠烬。
申屠烬扬眉笑道:“是啊,再比一次酒,重新结义!此前我输与你的事便就不算了,以此次为准,谁酒量最好便是大哥,酒量最差便做三弟,敢是不敢?”
盛宴摇头叹一声。“你这是摆明了耍赖于我,此次再输,下次莫不是还要再拉一人,再比一次?”
“唉,兄弟结义,只因志气相投,脾性相近,怎好轻忽肆意。”申屠烬朗声道:“我数年之前便与云萧公子相识,我家阿檀也甚为想念纵白……此次你为我申屠家之事不远千里寻来,也是有义。”申屠烬端起面前的酒碗敬向云萧:“若点头,云萧公子今后与我们两人便是肝胆相照的兄弟。”
盛宴闻言微一怔神,不觉也看向了云萧。
“如何?应是不是?”申屠烬高举手中之碗,目光如炬,笑容朗悦。
柳枝经雨重,松色带烟深。雨水溅落泥中,激起数重飞尘。
云萧回望二人,缓缓道:“若是兄弟,相互之间,便应知无不言。”
申屠烬畅笑出声。“那是自然!”
青衣的人便慢慢端起了面前的酒碗。
“盛宴,就差你了!”申屠烬挑衅地高声唤向檀衣之人。
盛宴闻言嘴角一侧高高扬起:“申屠烬,你真以为,再比一次你便能做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