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萧将元火熔岩灯递来,端木伸手接过,置于膝上拢袖掩住。
璎璃立时上前来推着白衣女子往别馆外行去。
青衣的人立身院中看着她们的背影,一时寞然。
……
.
月升,夜起。
叶齐一踏入书房,面色便极为阴沉:“你可有话要对本王说?”
已在书房中站得两腿酸麻的右相大人闻声便转向来人,匆忙跪下:“娄林参见王爷!”
叶齐立身在他面前,烟色长袍已换了墨绿色绫锻锦袍,森森然透出一股寒气:“你且与本王说……是谁给你的胆子,自作主张?”
跪在地上的中年人须发间被屋外的风撩出些许冷意,周身颤了一下,微扬声道:“臣只是想除去文墨染这一心头大患!”
叶齐立身书案前,深冷道:“那你现在除去了?”
娄林伏在地上紧紧拧眉:“文墨染已在死牢中被关了两个月有余。”
“你也知……他已被关了两个月有余?”叶齐回身看向他,“除了他,娄大人还听闻过谁在死牢里活过了十日?”
娄林心头一颤,在他的逼视下本能地往后退了退:“臣……臣已知皇上不想杀他。”
“你知道的太迟了!”叶齐厉声道:“一动文墨染,皇上便已盯住了你,被牵联的惊云阁——这张江湖上最大的消息网,其主跑到本王面前当面拿天凌山庄来威胁本王!”
“可王爷需知,文墨染占据左相之位屡屡与我等作对……”
“他是皇上的人,自然会与我们作对。”叶齐冷冷睨向娄林:“你走这一招,扳不倒文墨染,真正有损的是惊云阁,还有本王和你。”
娄林还欲说话。
“还不明白么?”叶齐负手冷道:“有人借了你的手,来对付惊云阁。你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就连本王也被你牵联进了其中。”
娄林伏地未起,突然一个哆嗦。“王……王爷……”
“回答本王的话!是谁告诉了你,文墨染与惊云阁的关系。”
第171章 月半风拂
酒香?梅香?
东街之上,端木微抬头。
璎璃伸手掀开酒肆门帘,将白衣女子推入了“雪胎梅骨”内。
红衣女子扶椅而行,左拐右行推着椅中之人行了少许,入了后院梅林一侧的回廊中。
端木听闻脚步声,望向来人颔首道:“玖璃护法。”
黑衣男子抱剑行了一礼:“拜见端木先生。谢先生不辞辛劳随璎璃前来出手救助我家公子。”
端木温然道:“不必多礼。若能有所助益,亦是端木心中所欲。”
璎璃看了一眼白衣之人,抬头望向梅林后的小楼:“公子之伤……就劳烦先生了。”
端木若华正色道:“端木必当尽力。”
璎璃肃然抱剑行礼:“多谢先生!如此,由玖璃领先生去见公子,璎璃有事在身,先行退下。”
玖璃看了璎璃一眼,目中掠过心疼。
端木若华颔首罢,红衣女子恭然转身,快步而离。
“先生请。”玖璃行至端木若华身后,推起木轮椅续往回廊深处行去。
乱石幽幽,枝横影斜,小楼独立。
暮春纷然不止的桃花瓣散落院中,穿过万千枯枝横梅,扬起又落下,辗转徘徊。
椅中之人入了小楼后,玖璃满面负愧地看着楼内盘旋往上的红木楼阶,道:“公子宿在二楼,我与璎璃未敢告知公子请先生过来之事,故而公子喝完药已经睡下……”
端木了然地点了点头,平声道了句:“无妨。”而后伸手扶住木轮椅之背缓缓自椅中站立起身。
“两位护法不易……端木便自行上楼罢。”
玖璃闻言而震,不知是震端木若华手扶朱栏缓步而上默然直立的身影,还是她那一句似是洞察诸事原委为他与璎璃而叹的“不易”两字。
待白衣女子上得二楼,面上已不觉间白了一分。
玖璃因旋梯过窄,无法将木轮椅取来二楼,犹豫再三,只得以袖掩手,伸来扶住女子。
“公子的房间便是南面这一间。”言罢掺扶女子慢行过去。
待得行至房门前,端木若华闻得屋中之人声息,眉间已蹙。
玖璃伸手扣门唤道:“公子,公子……”半晌不闻梅疏影应声,玖璃目中一忧,立时伸手推门。
“先生请。”
端木若华颔首。
玖璃毫不犹豫地掺扶着女子入内绕过屏风直接至了梅疏影榻前。
端木若华准确地伸手扶住一侧隐隐散出一丝檀香香气的床柱,于梅疏影榻边坐了下来。
“公子,公子!”玖璃扶罢端木若华坐下,一转身忙唤榻上之人。
梅疏影极为安静地躺在榻上,长发铺散枕间,身上盖了一床浅绿色云锦薄衾,露出肩臂,可见身上月白色中衣。
双唇紧抿,面上青白晦暗,眉间黑气深沉,竟似完全不觉榻边人事,闻声毫无回应。
端木若华眉间紧蹙,伸手摸索着执起梅疏影之腕。“气息浅短,脉相虚浮无力,阁主应是昏迷,而非安睡。”
玖璃回目望见榻边女子肃然间气息亦有些不稳,立时起身道:“玖璃去楼下将椅中的元火熔岩灯取来。”言罢折身快步去了。
端木若华听见房门开合的“咿呀”声,转目望向榻上之人的方向,指间微微蜷起。
低头间凝神细“看”半晌,重又搭住梅疏影之脉,轻轻敛目。
待得玖璃上来欲点起元火熔岩灯,端木宁声问道:“不知梅阁主体内的瘴气何来……且……何以如此之深?”
玖璃点灯的手顿住,回望女子,未言。
端木静待少许,未得回应,目光微垂。
屋中霍然寂静,夜色初临,新点的烛火轻轻曳动。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的人轻轻放下了梅疏影的手腕,静望前方虚无开口道:“此地可有寒池?”
“寒池?”玖璃惑然。
榻边女子沉忖少许,肃声道:“惊云公子体内的瘴气火燥之性甚烈,侵蚀已久,脏腑间皆已溢满毒瘴之气。以药石之力清除已然太晚,且难以除尽……端木之意,欲将梅阁主置于冷寒的池水中将火瘴之气连同内力逼聚于丹田,之后端木以银针封住,再经药浴浸泡使之化气为水,引之行于经脉,用内力强行逼出。”端木若华眉间沉然,“如此方有可能将梅阁主体内的瘴气尽快除尽。”
语声微顿一瞬,白衣的人再道:“……梅阁主身上亦有内伤,观之已久,其之所以难愈……也是因此毒瘴之气侵蚀脏腑所致,使伤病沉积于身,久聚成患,以至今日昏迷。”
玖璃闻之面露痛色,蓦然跪地:“求先生施以援手!”
端木垂目而忧,看着玖璃镇重点头道:“端木必尽全力。”
玖璃思及端木先前所问,立时道:“此处小楼后亦植有数十株红梅,梅中建有一方清水池塘,以青岩铺就池底,用以灌溉梅树,池中之水引自地下深处,寒凉浸骨,不知能不能作为寒池来用?”
“劳烦护法领端木去往一观。”
玖璃当即颔首,恭声而应,“先生客气了,玖璃这便带先生过去。”之后有心将女子抱下小楼,只是碍于礼数,不敢唐突不敬,终还是慢慢将端木若华掺扶了下楼。
心中只道:端木先生在此实该由璎璃来照看更为妥当,可她……
端木若华行至楼下,重又坐回木轮椅中,由玖璃推着往小楼后方行去。
凉月初升,院中慢慢变得昏暗,泛着清冷凉薄之气的晚风将楼前开盛的桃花瓣一路渡到了楼后……零落在玖璃所述小池上,隐隐透出寂寥徘徊之意。
端木被玖璃领至梅林中间左右不过三丈的小池边,伸手探了探池水。
下一刻五指一颤,寒得轻蜷收回。
“依先生看来此地能否作为寒池而用?”
端木点头:“其寒足矣。”言罢便嘱咐玖璃上楼将梅疏影抱来此方梅林中。
玖璃应一声后俯身伸手探了一下水深及池中可坐靠的、较为平整的青岩,而后便快步上楼将梅疏影抱了下来。
端木伸手再度把了把梅疏影的脉,而后浅声吩咐他将梅疏影身上衣物除尽,置于池中。
玖璃几分犹豫:“此池之水甚寒,公子若赤身置于其中是否有冻伤心脉之危?”
端木若华眉间正色,点头道:“确是如此,因此梅阁主置身其中时必得有人以内力护住阁主心脉。”
玖璃闻言明了过来,伸手去解梅疏影身上中衣。
下一刻手又一顿,转目看向平静望着他与梅疏影方向的端木若华。
见其眸无点光,目中闪过惭色。
下一刻便将梅疏影身上衣物除了,小心地抱入池水中。
入水那刻,梅疏影身上战栗了一下,眉间本能地紧蹙,面色唇色皆转白。
玖璃听从端木若华吩咐,使其坐靠在小池一侧,双臂放于岸上,以衣物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