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璃急步赶来,深愧道:“害先生受累,玖璃这便送先生回屋中。”言罢推起木轮椅往来时路回。
端木一路都在小咳,禁不住裹紧了身上厚氅。
黑衣墨发雪鬓,轻拂于风中。
行至小楼中,玖璃一望端木面色,实不敢让其再亲自起身上楼。
“冒犯先生了。”玖璃言罢放下手中长剑自椅中抱起女子快步上了楼,一直将女子抱至了梅疏影榻边。
端木若华面色如雪,入屋后觉到元火熔岩灯的暖意、和蒸腾环绕的袅袅热气,面色这才稍缓。
下时慢慢道:“以银针封锁丹田之法极为伤身,不宜久用,劳烦护法现下便将梅阁主置入浴桶中。”
玖璃立时应:“是!”黑衣男子一面上前将梅疏影抱入屏风后备好的浴桶内,一面恭声与女子道:“先生嘱咐的药材玖璃都已取来放置在了浴桶一侧。”
端木若华点了点头,也由他抱至浴桶旁铺满绒垫的宽椅中。
“药材便在左手边……”
端木神昏力乏,身形隐有不稳,伸手扶在了浴桶上:“端木已知,有劳护法。”
玖璃看着她面上雪色,欲上前照料,又觉不妥,眉间拧罢,恭声道:“我命几个仆从婢女侍在门外,先生有事便唤他们进来帮手,玖璃去往院中一踏。”
不知璎璃伤情可重……能否前来照料端木先生……往时次日便无大碍,不知今夜可有余力。
玖璃想罢眉间拧得更甚。
椅中女子闻言轻轻颔首。
玖璃再行一礼,目色急忧地告退行出。
油灯、珠灯、元火熔岩灯俱点亮于此屋内,明黄掺白的灯火铺满一室。
屋中极静,唯余梅疏影置身桶内低沉细微的呼吸,浅而滞。
女子循着药味伸手取过几味药材,放入身前浴桶中。
其间不时轻咳。
不多时药材按时辰悉数入了热水中。
女子唤入小厮又加了几桶热水,而后将最后一味参须亦倒入了水中。
伸手于水中穿过,温热熨烫的水温沁入指间,有感暖意轻萦,从指尖到周身。
端木若华极轻地舒了一口气。
夜凉如水,清月生华。
满室的寂静中朱屏画雪,袅袅雾气不散,氤氲温热。
端木若华端坐椅中,静候浴桶边沿少许,抬手入水再把梅疏影之脉。
指尖方一触到他,便觉滚烫如火。
端木心知为药效所至,执手而静,默然问脉。
似比水中温度还要熨人几分的体温由指尖传来,脉相如洪,微促见急。
端木若华微一怔,倒未料到见效如此之快。
眉间微蹙,有些忧心梅疏影或有性焦而躁失神涣志之险。
然体力已复,周身瘴气俱被封于丹田,不侵脏腑,虽不能见,却能知面色必已缓和,应有焕色。
端木若华正思弊益,忽闻水声轻拂,椅中女子怔然抬目,下时切脉的手一紧,被桶内之人牢牢握住。
“阁主可有醒?”
端木问罢心中便一紧,听闻一记浅笑,水中男子低头以额相抵,如先前寒池中一般地低喃了一句。
端木若华面色倏变,转腕便退。
知他仍陷障梦中未醒神志。
只是起身那瞬眼前一黑,骤然昏茫,面色怆白地晃了一下。
梅疏影一把抓住她收回的手,扶住她的同时一把将之拉近。抬眸间目光如燃火,空浊却又炙热。
墨羽长氅滑落在地。
端木若华还未缓和过来,周身蓦然一旋,而后便闻水声“呯”然,波倾浪涌。
浴桶内涌出无数药材和热水,铺满二楼屋内木质的地板上,打湿屏风。
屋外仆从听闻声响俱转首望来,却未闻女子唤声,犹豫着是否上前。
白衣在水中轻散,衣发皆湿,端木若华手撑桶壁之上自水中急速抬起头。
梅疏影望着她,凉薄的唇微微上扬,眸光轻漾。
端木有感他的视线,思及池边情形,扶壁而退。
梅疏影见之眉间骤然一蹙,笑容微凝,目光淡冷轻寒地落在女子身上。“既入我的障梦,你又怎可相逆?”
言罢伸臂便将端木若华捞入了怀中。
桶内水波轻漾,温意漫漫,一身白衣尽湿。
端木若华一瞬间只隔一层薄薄湿衣,与他贴附无隙,避无可避。
震神惊彻,再不迟疑,女子转腕滑出一枚银针执于指间直直弹向梅疏影颈侧。
梅疏影霍然倾身,一手轻覆其眸,一手紧环其腰。
端木有感银针入穴,梅疏影却并未罢手。
身上未着寸缕还不自知的人埋首间毫不犹豫地将女子压入了水中。
药浴之水瞬间侵入鼻中,端木若华扶在桶壁上的手一紧,指间又执银针,同时急欲运力相阻。
然喉中突然一咳,有水呛入,脑海中顿时昏沉了一瞬。
下一时,便觉唇上蓦然滚烫。
唇舌入齿,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梅疏影与她一起埋首于水下,紧紧覆住女子唇舌,腰间的手猛然收紧,辗转,厮磨,亲吻。
沉寂的水中如燃炙火,急而凛,狂而嚣,霸而沉,牢牢压制不放。
端木若华周身一震,数枚银针滑落水中。
第173章 一室阑珊
洛阳北街,凌王府。
书房内,叶齐语声阴恻:“回答本王的话!是谁告诉了你,文墨染与惊云阁的关系。”
房内烛火都因叶齐语中戾气晃了一晃。
娄林颤微微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双手呈上。“其……其实只留下了这封信……当日和文墨染身为惊云阁副阁主的证据一齐出现在下官的书房内……”
叶齐沉目:“来历不明,深浅不知,就是这样你也敢不同本王商量就擅自作主行事。”
娄林深深低头:“此人送来的证据确凿一眼观之便知是真,如此良机下官怕夜长梦多横生变故错失机会所以……”
“良机么。”叶齐只回了他一声冷笑。
“下官已知鲁莽!”
叶齐满面阴沉地扬手一把抽去信纸,霍然面色微变:“本王亲启?”
娄林颔首道:“是……下官当时一见也有些心惊,此人竟似知晓我与王爷的关系……”
屋内纸声轻簌。
娄林又道:“当时王爷远在蜀川下官便未妄动,只将信收了起来,今日获悉王爷回京特地携过来呈示王爷……”
叶齐沉声打断了他:“这信你看过么?”
“下官未敢!”
“你看看。”叶齐面沉如水,挥手将信纸拂向跪地之人。
娄林慌忙接住,展开。
昏黄的烛火下清晰地映照出纸上寥寥数字:巫、云、郁。
“只有这三字?”
“看清落款。”
娄林移目往下,骤然一震:“墨夷氏?!”
“此人……”叶齐踱出一步,“原本就是冲本王而来。”
“他与王爷提的这‘巫’、‘云’、‘郁’三字……”
叶齐目色一冷:“还没想通么?”
娄林脑中一亮,霍然惊醒:“这这……此人可太危险了!竟似对我等欲行之事了若指掌!”
“既然呈了书信过来,且表明了身份,想是欲与本王合作。”
娄林额间已是汗涔涔:“那王爷的意思是?”
叶齐冷面思罢,正欲说话,书房外传来急步声。
“王爷,郡主那边似是不妥。”
叶齐面色一变,扬手取过信纸一瞬间捏成齑粉,转步便出。“你先回吧!”
娄林伏首而应:“是,下官先行告辞。”
……
.
洛阳南街,行宫别馆。
食厅长案上。
在坐之人皆是一言不发。
独阿紫一直伸长了胳膊去夹叶绿叶面前的一碗野菇烩素,吃得鲜香。
盛宴略略抬眸扫了一眼面寒如冰的绿衣女子、满面忧患的蓝衣少女和沉面不语的青衣少年。
心中有感,用罢晚膳便先行告辞而出,由馆内侍者掌灯在前,领往休憩之所。
行出不过数步,便闻食厅内响起拍案声。
叶绿叶面前碗碟已被震碎,阿紫猝不及防地被溅起的米饭撞了满脸,抬头傻乎乎地去看叶绿叶。
后者满面寒霜,转目凌厉地看向蓝苏婉与云萧,语声冷冽道:“你们就这样让师父独自随惊云阁左护法去了?”
蓝苏婉眼眶微红,轻轻放下了碗箸,说不出话。
云萧面色亦沉:“是师父的意思。”
“师父向来重人轻己,你二人随侍师父一旁,就这般随着师父了么!”
青衣的人猝然立起:“师父之命我与二师姐不得不从,师父单独去往惊云阁亦非云萧所想。”
叶绿叶语声更冷:“既是不想就好好跟着师父!他们此行是求教师父还敢提这许多妄言,梅疏影手下的人都和他一般的自以为是么!”
蓝苏婉低着头,木声唤了一句:“大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