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璃皆已凛神,双双握紧了手中之剑。
余老看见,沉声道:“既是如此,为了老阁主的嘱托,我不能叫你们拿着小影的骨灰胡来。”下时便扬声道:“把他们拦下,切忌不要碰坏她怀中的骨灰坛。”
“是!”
众弟子拔剑而峙,正要动手。
忽然一道蓝影从外掠来,纵入院中,满面肃色:“发生了何事?!”
玖璃一怔:“是小姐回来了。”
众长老望见来人,心中大慰,余老上前急道:“小姐可是想清楚了?决心回来接掌惊云阁了?”
蓝衣之人似是不曾休憩过、连日赶路而回,脸色冷白至极,闻言眸光一黯,许久默声。
飞雪幽幽然落,夜风寒凛。
不知过了多久,蓝衣的人凄笑一声,喑哑道:“嗯……小蓝已决定回来惊云阁,不会再回归云谷了……”
众人惊喜。
而后由余老为首,便皆向面前的蓝衣少女跪了下来:“参见阁主。”
双璃怔了少许,亦驻剑而跪。低声道:“参见阁主。”
蓝衣之人立身众人之中、幽雪之下,目光几分麻木空洞。
……
那夜饮竹居内,青衣少年抱着白衣女子所说的一言一句,似乎又浮现在眼前、耳边。
她扬唇间似是想笑,泪却陡然滑落下来。轻声与众人回道:“都……起来吧。”
余老再道璎璃之事,蓝衣的人听得怔住。
不由得转向璃璃,轻言问声:“梅大哥的心若不在惊云阁,又会在哪里?”
玖璃心口一窒。
小姐与公子指腹为婚,公子虽逝,小姐名义上仍是公子的未亡人,江湖皆知。
璎璃若言公子心中另有所念,于小姐无异于……
“璎璃与玖璃自小跟随公子身边,与公子一起长大,经年伴于左右。”璎璃抱紧怀中骨灰坛,拜于蓝苏婉面前,伏地不起。“阁中之众都明白,于公子而言,小姐与惊云阁最是重要,无可比者。”
幽雪持续不断地飘落下来,落在红衣女子颤簌不止的背上。
“只有璎璃知道,公子的心……另有归处。”
蓝衣的人震了一下,面上有些轻怔恍惚,更见几分寒白。
“璎璃。”玖璃忍不住拦道。
“公子的心意,至死也未明言过一句,今日在此,璎璃亦不会多言……”女子伏于雪地的身子更见颤簌:“只希冀于小姐能够信璎璃,成全璎璃护主之心……也成全公子心意。”
蓝衣的人看着地上红衣女子,久久,终于迈出一步。
玖璃于此刻弃剑于地,再度伏首,重重以头碰地:“璎璃于公子身边最近,世上若有人通晓公子心事,那人必定是璎璃。求小姐成全她!”
红衣女子眸光一颤,眼泪潸然而落,咬牙伏首于地紧紧握住了手边长剑。
蓝苏婉苍白着脸慢慢俯身。
将地上女子掺扶了起来。
“我懂了……你带梅大哥去吧。”
众人皆一震,璎璃倏地抬头看向面前之人。“小姐?!”
“就如同我把梅大哥看作兄长一般,梅大哥于我,应也只有兄妹之情。”蓝苏婉虚弱地笑了笑:“是我多年不曾关心过梅大哥心中所想,只一味受着他的拂照。今日若非璎璃点出,我尚且不知道梅大哥还有心心念念的所在。我确实……不如璎璃懂梅大哥。”
蓝衣之人静静望着红衣女子:“幸还有璎璃知悉,可免梅大哥于地下落寞难过……如此,梅大哥的去处,苏婉便就在此托付予璎璃了。”
红衣女子满面是泪,哭着再跪道:“小姐!”
余老等人面上深忧、眉间紧拧。想要再说什么,却被东篱长老拉住,强忍了下来。
阁中老人咬牙看着蓝苏婉将双璃送出。
“苏婉与两位护法另有事说,还请几位长老于此稍候。”
……
门前积雪已深,见得一匹黑马已被系在门侧,背上搭着一个裹成方形的包袱。
“是那方锦木盒?”玖璃立时反应过来。
璎璃翻身上马,颔首而应。
此时一只雪白的鹞鸟飞来,落在马上,转首看着璎璃怀中被麾衣裹紧的骨灰坛。
蓝苏婉立身门前,目中殇然,慢慢抬头看向璎璃。“苏婉有几句话,最后问璎璃。”
璎璃回首肃面:“小姐请问。”
“你与玖璃是惊云阁左右护法,众长老与我,只能容一人离去,今日你离了,便是抛下了玖璃,如此你还要走吗?”
双璃对视一眼,许久,璎璃慢慢侧首,极轻地点下了头。“倘若璎璃不明公子心意,此生都不会离开惊云阁,更不会离开玖璃……但此时此刻,璎璃若弃公子之思于不顾,此生都不得心安。”
玖璃只望着她。不言不动。
蓝衣之人颔首。
下瞬再道:“今日此去,何时归来?”
轻雪萦满马上之人紧抱的骨坛,卷来数瓣寒梅。
璎璃沉默许久,轻声道:“愿伴公子身侧,一生侍奉。”
马旁静立的黑衣男子不觉一颤,转瞬低头。
璎璃握于马缰上的手亦攥得极紧。
蓝衣之人看了他们一眼,垂眸也静。
“最后一句,你要去何处?”
璎璃直视蓝衣之人双眼,久久,一字字道:“归云谷。”
蓝苏婉一时怔住,未几,猛地一震。
……
“都道惊云公子和清云宗主不和,最后竟能以命相救……”
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南疆之行时,青衣少年甘入蛊池中的那一幕。
应是痛苦以极,生不如死的。
那人却应了。
又何尝,不是以命相救?
便如后知后觉般醒彻,她于此时察觉了其中一个的心思,便也不难想到另一个……
不觉一声凄笑,蓝苏婉轻声道:“我……知道梅大哥心中所念……是何人了。”
她言罢,转身回旋,即大步行入了雪胎梅骨内。
“小姐……”璎璃于后轻声唤了一句。
蓝衣之人猝然止步,背对门外的人,立身在雪胎梅骨之内。
语声霍然喑哑:“替苏婉……照顾好我师父。”
一言罢,蓝影快步而离。
双璃看着蓝苏婉的身影消失在门内,久久方知回首。
玖璃看了一眼马上女子,怔声道:“……原是端木先生。”顿一瞬,又道:“我,早该明白。”
璎璃回望他,哀然一笑,柔声道:“是公子藏得太深。”
言罢,默然垂首。
只是……又哪里藏得住?
幽雪无声垂舞。雪鹞冻得直哆嗦,钻进了璎璃麾衣下。
许久。红衣女子慢慢扬起了面前马缰。
“你……保重。”
玖璃心下一拧,眼眶微红。“嗯。你也是。”
十指陡然颤簌,眼泪顺着脸颊蜿蜒滑落。
璎璃嘶声泣道:“从今以后……你守护公子的责任,我守护公子的心。”
随着马缰扬起的些微风响,马蹄纷踏,已向着划开的风雪奔驰远去。
玖璃独立在雪胎梅骨门前,握紧手中之剑,望着女子渐渐模糊的背影。
哑声应下:“……好。”
雪花落在男子脸上,转瞬化成了水。
第268章 醒
归云谷中。
自端木若华呕血罢,再度昏睡后,青衣的人将慕天阁内一到十四层所有医书寻出,搬入药庐内没日没夜地翻阅。
时至深夜,叶绿叶挑灯而至,将手中的粥递至云萧面前:“把粥喝了。”
云萧接过,随意吹罢,一饮而尽:“谢师姐。”言罢以冷茶漱口,便再度埋首医书之中。
绿衣的人转身阖门而出。
含霜院中,轻雪一直在落,覆满屋瓦长檐。
自端木昏睡,已有五日,至今未醒。
叶绿叶寸步不离地守候在榻前,云萧则夜以继日地阅遍谷中医书。
“若按师父脉相看,分明只是虚微,理应不日醒来,经调理休养,便无大碍。”更晚时,云萧坐于饮竹居寝榻一侧,放下女子腕脉的同时沉声道:“可若当真无碍,师父又怎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昏睡?起初两日、三日……至如今一连五日不醒,不吃不喝,元力滞顿,长此以往,师父身子只会越来越差……若再一睡七日不醒……”青衣的人眸光一黯,抑声。
“水迢迢之力倒退回上一层之余,元力紊乱倾覆,伤及内腑,便有可能一睡不醒。”
叶绿叶直直地看着他,冷肃的面上尽是沉凛之色:“师父元力本强,更有水迢迢之力护身,往年纵是寒冬,身虚体弱,也不曾像这样一连数日昏睡……此究竟是何因由?”
云萧五指渐握成拳。“怪我医术浅薄,诊断不出……”又道:“师姐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师父一再昏睡的病因。”
少年言罢,转身便又向院中深处的慕天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