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比塔脸上神色便怔了一下。
“所以把她留在我们这~反而会是巫亚停云的一块心病,一有机会,定暗中命人来救,如此我们只要看住她,所得必定更多~”赫连绮之想了想,转头与木比塔道:“你把她看好了,便是带在身边做你的禁-脔也无妨,最好是活着。”语声阴沉恻恻,赫连绮之又道:“不过就算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自己定会不高兴了。”
木比塔咬牙啐道:“什么不高兴!她死了我最高兴!!不过她倒是想死~我可不会这么便宜了她!”
赫连绮之便又看了他一眼,眯眼儿笑着不说话。
待回自己营帐,木比塔有点懵懵地找空椅坐下,手照例伸出去倒水来灌。半天没有够到。
——那个女人……归自己了?
另一只手里一下子捏紧了那瓶散武丹,木比塔原本就精亮的眼此刻更亮,下时眼睛不知道瞟向了哪里,他舔了舔牙。
盛宴躺在沾满血水和冷汗的枯草堆上,浑身高热,意识不清。
囚帐里都是熏人的恶臭,连带身下的草堆都透出一股霉味,她手脚被粗重的索链镣铐锁住,牢牢困在这左右不过一丈宽的干草堆上。
木比塔过来时,那被遣过来的军医刚给草堆上的女俘虏看完脉。
“得给她清洗上药包扎才行,放任不管,很快就会因伤口感染而死……也需给她降降温,再这么烧下去也是危险。”
木比塔嗤声道:“那还不赶紧的。”看见军医伸手去解女俘虏身上被血染透的中衣,模样清秀无害的羌族少年语气又恶:“哪个让你直接上手了?!换个女的来!”
“哎!”军医忙又缩回了手,想起身寻个营中烧饭的老妪来帮手。
只不过下瞬又被立身囚帐里的少年羌骑将领阻了:“算了!别烦了,老子自己来……”
军医愣了愣,随后便只能杵在一旁打水递物、说些要紧处提醒一二。几次想要看看少年有没有清洗得干净、包扎得对不对,都被少年啐骂道:“给老子转过去!”
军医后来不敢再看,只等少年将领亲自全部处理好后大致检查了一遍,但觉没有大差便从囚帐中退了出来。走前叮嘱了两句需用巾帕拧了凉水给她降温,醒来喂食粥水之类。
木比塔手中,那从盛宴身上换下来的褴褛中衣早看不出原色,满是或干或湿的血迹与汗渍,腌脏不堪,木比塔一把将它扔到了角落。左右寻不到衣物,刚想叫人,又啧了一声闭了嘴。索性脱下自己的外衫套在了盛宴身上。
他起身从刑架旁捡回了盛宴上刑前被脱下来的男式斜襟长袍,一把扔到草堆上,草草铺开把烧成烙铁的人抱上去,再着手处理起了盛宴腿脚上的伤势。
亵裤被他拽下来的时候,盛宴即便昏沉浑噩,意识不清,也本能地伸手来阻,滚烫的手大力按在木比塔手背上,指节泛白。
羌族少年玩味地嗤笑了一声:“你以为老子想干什么?一个娘们儿长得比老子还高!一开口还是男人的声音!你以为老子能看得上你这男人婆?!”说罢毫不客气地甩开了盛宴的手。
然,待到他给盛宴大-腿上的鞭伤、小腿上他亲手射出的弩-箭伤口清洗重新上药包扎完,木比塔看着面前躺在草堆衣袍上,全身唯剩白布缠的汉人女人,却陡然心浮气躁得很。
“明明是个婆娘,却硬要装成男人!”
他看了两眼,又看了两眼,下一瞬直接拢起草堆上的衣袍将面前女人的身体一把裹紧了。
“外面的!给本将军找一套中衣过来!”木比塔吼完又补充道:“要女人的!洗干净了!”
“是!”
身体的热量持续不退,全身刺痛,脑中更是抽痛不已。盛宴喘-息着想要睁开眼,喉中干涸嘶哑,满是铁锈味。
待到意识回笼更多,全身的痛楚也越加明显,她强忍着脑中一阵又一阵的昏黑,有感额头上不时贴过来的凉意。
“醒了?醒了就不要装死了。”木比塔扔下水桶里的另一块巾帕,伸手就从草堆上提起了女俘虏的衣领。
口中蓦然被灌进一瓢凉水,盛宴立时呛到,连声呛咳不止,终于是呛醒了过来。
“你也不是没有胸,虽然小是小了点,但一天到晚用布勒着,不觉得憋得慌?”看见面前的汉人女人睁开眼,木比塔一扫方才的沉闷,开口就道。同时一脚踩上盛宴一只手腕所连的铁索,看着挣扎爬起的盛宴,又歪倒摔回了自己面前……他蹲在草堆旁边满脸冷笑地看她。
盛宴摸到胸口的布缠已经被扯去,空荡荡的中衣里面什么也没穿,只有之前落在身上的鞭伤被缠了些白布。低头的那瞬脑中难以避免地涌上难堪。呼吸急促了一瞬,下瞬又慢慢落了下来。
“你这么记恨我,是因为我大庭广众之下不由分说地亲过你,还把你唤作娘子……”盛宴强迫自己无所顾忌地面向一侧的羌人少年,也是冷笑道:“还是那夜把你扔出屋去,说了这辈子就算孤独终老,也不会嫁你?”
刑架上那时,少年咬在她唇上的触感太重,她没法不感觉到……随后脑中不受控制地翻起了和这样貌清秀可爱便如小姑娘般的少年,那一点不算什么的过往。
木比塔下时“唰”的一*声从草堆旁站起了身,脸上原本残留的那抹冷笑此刻只剩了冷。“你以为会是因为这些?!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像你这样的男人婆!老子会因为你说不会嫁我就记恨你到现在?!你是个什么稀罕婆娘?!这样值得老子惦记?!”
盛宴也气笑了。分明意识回笼前几刻,她还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身畔之人在摸她。
“原来不是啊。”盛宴寒白着一张脸,满是讥讽地看向了面前的羌人少年,扯唇笑道:“我还以为是你长得太像小姑娘,就把自己真当成了小姑娘,对我这样俊朗的夫君念念不忘,想从一时儿戏的假夫妻,做成一对真夫妻,好和为夫朝夕相处呢。”
“你他妈的!”木比塔闻话气得五内生烟,抬脚就想对着草堆上的女人一脚踢过去。
强忍住。
木比塔拽起索链一把将盛宴拉到面前,用力将药瓶中的散武丹倒进了盛宴嘴里。
随后舀起的冷水再度灌入盛宴喉中,盛宴被锁在手脚上的镣铐铁索拉扯着挣扎不开,再度被呛了好几口水。
喂完散武丹,木比塔一把将面前女人扔回了草堆上,看着她伤重病喘地趴在染血的旧衣外袍上,木比塔冷冷俯看她道:“等你没了武功,成了废人,老子有的是时间慢慢和你算账!”
散武丹入体,盛宴已经感觉到体内真气四泄,丹田渐空。
落到这一步,武功、身子早已没有了想要保住的念头。就是这条命,还留着是福是祸都犹未可知。若是能激得他下了死手,痛快死去,此刻于她未尝不是好事。
可人是有求生的本能的,故而木比塔大力摔帘而出后,盛宴还是挣扎着爬向了草堆旁放着的一碗冷粥。
“以后再帮一个羌人,我就不姓巫……姓乌龟。”盛宴喝罢冷粥倒落回草堆上,昏沉前咬牙骂道:“狗东西……”以为我的武功练了多少年……以为无刃刀练到这一层要花多少年和心血……狗娘养的东西……
眼眶终究是湿了湿,又被她抬手倔强地抹去了。
一整日申屠烬拿着手中的染血布缠不肯放过,追问相逼,最后终于从巫亚停云口中得知了这布缠是什么。
申屠烬刹时呆在了原地:“大哥是……女、的?”
他但觉全无可能、绝不可能!只是想到经年相处时的一些细节后,又慢慢地滞了声。
最后眼眶竟红彻。
“阿檀,阿檀,我竟蠢笨至此!”言罢,招来灰狼狂奔离营。
益州西南山脚村落外,一处北向的山道上。
九州旭与牙鲁医生、流英婶看着云萧背负行囊牵马立在了白衣女子旁。
“先生与云萧公子救我兄妹二人性命的大恩,九州旭定不敢忘。”
端木若华回望九州旭所在的方向,目中空无,只摇了摇头:“此前我师徒二人也是为九州公子兄妹二人所救,是故不敢承恩,眼下之境,不过是回报了你等的恩情。”
九州旭凝目在盳目之人身上,目中温然至极。“难怪我当时初见先生,便觉不是凡人。”
端木若华闻言愣了一瞬,一旁衣缀红樱、满身俊意的翩翩少年立时抬眼瞟了一眼九州旭。
“舍妹为先生师徒所救,但身子还未好全,此下未及前来送行,还请不要怪罪。”
端木浅声应了:“无妨。”又道:“别过。”
云萧抱拳一揖,最后与三人道:“告辞。”
九州旭看着少年人将女子抱上马背,随后翻身上马,圈护着盳目之人坐在了她身后。
“此前所言,那人所图,还请九州公子记在心上。”马上,端木若华回头来,又向着三人所在道了这一句。
九州旭揖首一礼,回道:“九州旭明白先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