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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鉴_烬天翼【完结+番外】(474)

  叶齐冷笑着回看于她:“可即便如此,你最后仍旧道出了所谓天示,所谓清云鉴传人所预——”

  端木若华微微抬头,回视了他:“只因后来,端木得悉,七殿下心性更为仁善。”

  “仁善?”叶齐听得,即是大笑,笑至声嘶而哑:“就因为你觉得他比我仁善?便把孤坐了十年的储君之位给了他……可是端木若华,你懂怎么当皇帝吗?你知道他想不想当皇帝吗?而我又为当这个皇帝做了多少准备与筹谋么?”

  “既为帝,明势平衡才能稳朝政,赏顺罚逆才能有威仪,识透人心才能为己用……既要狠,又要独,虽可仁,但重要,是要看透众人所想,看明世人所欲,加以拉拢亦或胁迫,将一干朝臣乃至能人牢牢掌控在手心里,为我所用,为我所驱!若仅凭仁善便能坐稳帝位,你所想也未免太轻易了!”

  眸光再度垂落了下来,白衣女子语声亦沉:“端木实不懂为帝之道,故难论王爷所言对错……以王爷帝术,或天下归心,或兵连祸结,皆不得而知。只是端木身为清云鉴主,应做的,就是预事明情,仅此而已。故时至今日,端木不曾后悔将当年所预宣之于口。”

  叶齐双目中的血丝倏然遍布:“你不后悔……你自是不悔!因你也不过一介傀儡!因你与天下人九百余年来所尊崇信奉的,便是这所谓的天示预言!便是这所谓的清云鉴!这便是你等被天所惑的愚民毕生所信,亦是孤此生最恨!”

  女子不由怔忡,抬眸来直直回视了叶齐。

  叶齐迎视于她,便笑:“好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清云鉴!好一个预事明情平祸安天下的清云鉴传人!可在孤眼中,你便是我大夏朝最异的妖!最邪的道!”

  女子看着他,眸光再度一震,唇间已抿。只不言语。

  “你所预之事,从来不曾有错,你所预之祸,也从来不曾避免!所以你到底平了什么祸?!又安了什么天下?!”叶齐胸口起伏不已,目如极刃,一字字剜在女子身上:“‘三王谋逆,毒堡暗助’因你所预,暗中筹谋未久的宣王、宁王、瑞王提前谋逆,因兵力未足,叛乱不久便被平定,观之似因你这清云鉴传人所预,他三人谋逆之举所引之动荡不过数月,波及之地不过京城内外,封地三邑……但你可知,孤时为太子,早已洞悉三人封地之异,已着手筹策应对,数思训诫以解其谋,将三人谋逆之念扼于襁褓之中!若无你之预言,孤与门下谋士当可兵不血刃,将此危乱消弭于无形!‘三王谋逆’之乱,很可能不会发生!”

  白衣之人想来应是第一次听到此类言语,眸中不由得更震。有些直目地看着叶齐,唇间微翕,却无声出。

  “你承天示,得预后事,凭后事而改眼前事,故废我帝储……可曾想过,孤非笃信天命之人!十年之后你所预的这一场夏羌之战,因孤而起,又何尝不是因你当年得天之示、以预言改帝储之行径所致!?”

  世人皆道,代代清云鉴传人所预从来不曾出错。故而天下尊崇。

  然则不曾出错,也即所预之祸,确都不曾避免……

  可预,却难避?

  端木若华立于原地,眸中一恍,忽是心旌动荡。

  难道、便如叶齐所言,清云鉴承启天示而预后事,得此天示预言的本身即是对后事的干预……

  子欲晓之,而后避之。然其果是,反促遇之。

  倘若深思……

  清云鉴之存便如其所言,是以天命去规避天命。其本身,即为悖论——

  耳畔人声忽渺,眼前纷芜疾影忽是不可抑制……

  端木若华眼前亦闪过了黑芒,呼吸已沉,白影微见簌然。

  一念忽至心间,难以忽视。

  如是而思……清云鉴便不似预祸而避之福,更似,启祸之源——

  “幸是清云鉴传人,代代都如你这般单纯,如白纸,又似顽石!听从天示,只道所预……”叶齐看着她越发苍白的面色,目中满是阴沉酷戾的狠意!

  “身承天示,言之为预,倘为妖人,天下必乱!恐怕这大夏也早已成了清云鉴传人的大夏!皇室倾颓,纲常尽废,国之不国!可即便如此,得天示,究竟是福还是祸?!得清云鉴,于我大夏九百年来究竟是助益还是祸源?!你等备受世人尊崇的清云鉴传人,其行是神还是妖?!你此刻,还说得清、道得明么?你还能再与本王说一遍!不悔当年所预么?!”

  端木若华怔怔地立于此间洞窟内,看着他,半晌未能言语。

  若此经年之乱,当真便是当年她以预言改换帝储之果,那么——

  眼前黑芒更甚,女子步下亦觉虚浮,周身之力竟都像水一样流泄了出去,迤地白衣更为颤簌。

  叶齐垂目看着眼前山壁洞窟内的泥石地面,低头间扬唇便笑,笑至气息久久不能平复,忽而静声。而后字字铮然:“倘若宗主言辞凿凿,仍不悔当年所预之言,到如今,本王便也只问你一句!”

  叶齐便于此时回转头来,睁着满布血丝的双目,看向了她。

  语声喑哑而抑,能觉到其间不易察觉的一丝颤然。似经年夙怨誓难消,满腔余恨实难了。

  “孤为太子,十年无错,你……凭何废我?”

  便凭天示?便凭后事?故以后事所预,而断现世无罪之人其罪?

  端木看着他凝满血丝的双目,呼吸已窒,竟觉难诉其一言一字……双唇数次轻翕,皆未能发出声来。

  叶齐双目慢慢红彻,至后低下头来,垂目于地。

  他忽是极轻地笑了一声,而后抿唇,半晌亦未再言。

  白衣人却似被他这一声轻笑刺入了心间,立身于脚下这不过丈余的山壁洞窟内,忽觉半生所为,零落成泥。余生浩渺,虚无无尽。

  崖壁之外,山风凌寒。

  流云聚散,天地寂然。

  不知过了多久。

  山壁内,响起了女子沉乱而宁毅的语声,她轻轻与他道了……

  “是……端木之过。殿下恨我,实属应为。”

  跪地之人起先没有响动,至后周身极细微地颤了起来,未久压抑破碎的笑声便从他口中传了出来,渐喑、渐哑、渐扬,他低头看着地面上的泥石,笑至声颤,笑至周身亦随之颤然,笑至水汽氤氲了双目。

  端木若华但见一点流光自他右眼下的泪痣上流转而过,那双从来深沉难测、酷戾幽寒的双目,于此时慢慢敛起。似逢平生最痛。

  恍然间不由一震。

  端木若华突然忆起了,她曾见过另一种流光从面前之人右眼下的泪痣上流转而过,时予人之感,恍惚间便似平生最柔。

  大夏明帝天和二十八年。师父为赫连所害,旧伤复发逝世,自己初为清云鉴传人,时年不过十六。

  按照清云鉴传承之惯例,携师父所予的麟霜剑,独自去往了京城,欲入北宫面见皇帝,诉之清云鉴的传承……

  然于宫门外,被守卫拦下,不得而入。

  此前她与师兄、师姐也曾入宫面见过皇帝,但独自前来,是第一次。

  守卫不曾敢于拦下过师父,但并不识她,即便言明,也并不听信。

  只道新的清云鉴传人怎可能是个女子?

  她于宫门外立了许久,直到辚辚的马车声趋近,恰逢太子车驾归宫。

  时叶齐便于马车内拂手掀开锦帘,凝目看向了她。

  春日晌午的晴光照在了叶齐脸上,于他打量她时,便化成一抹流光从叶齐右眼下的泪痣上流转而过,一眼见得,柔和如旭日,和煦如春风。

  予人之感,便是极为沉敛,而又柔和。

  端木本能地回望于他,而后上前相询:“殿下能否带我入宫?”

  此前二人并未见过,宫门前这一面,便是二人初见。她从守卫口中知晓了他的身份。

  叶齐眸中微露诧异之色,眉宇间微微含笑,语声柔敛,亦似春风,便问她:“孤还不知姑娘是何人?”

  她将包裹在布囊中的麟霜剑取出,握于手中,同时抬眸静望于他:“第九任清云鉴传人,端木若华。”

  第385章 寒风乱白发

  当年于宫门外初见时,脸上毫无脂粉的白衣少女静立在晴光下,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间却极为沉静,隐有漠寒之色。

  叶齐看过去时,只觉她所立之处一丈远近都成了一片无声的幽谷,四周尘嚣尽灭,唯有她白衣无尘,极清极净又极静地立身在那。如遗落人间的灵,自山野间逃入俗世的一只清新白蝶。

  空灵、澄澈,干净得像一片雪、一朵云。未染上世间一丝杂质。

  她听见车马声,转头向他看来时,他的手拂在车帘上,直视了少女沉静之余、纯净无邪宁如溪水般的双眸。

  净且静,柔且寒,灵且宁。无端引人向往,难移双目。

  那时一念于心头划过,十分没有来由的荒唐。

  ——若学三皇弟与四皇弟,于宫外养个外室,许也不错。

  下时,她便迎着他的目光,径直上前来,与他询道:“殿下能否带我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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