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若华凛声道:“此下无事,你且过来榻上,我为你将体内之毒除去。”
梅疏影闻言不语,面上虽是冷着,却还是缓步移近慢慢于青玉榻上盘腿坐下。
端木若华凝神少许,却未再拔出针来,眉间轻皱一瞬,转轴移近,只伸指于他胸口往下连指点下。
梅疏影但觉肋下剧痛比之之前还要猛烈,如遭一记重锺,禁不住全身一颤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干什么?!”
掌中所握女子之手极冷,指尖有着常年习针磨出的薄茧,但仍旧细瘦而纤长,柔润如玉。
端木若华腕间轻转,轻意地将手从他掌中抽了出来,漠声道:“此间银针取出便会染毒,不能再用,端木只得以指代针为你将毒血牵引至左臂上。”
梅疏影望了自己的手一眼,面上又冷,便于她厉声道:“可为何比之先前痛上数倍不止?!”
端木仰首:“只因先前我命你莫要行气,你仍妄自行气,以至毒血散开更广,现下我欲强自使其再行积聚,血脉逆行,自然会觉得更加不适。”
梅疏影冷冷哼一声,闭口不言。
端木若华凝指从他肋下滑至肩头,再顺臂而下,一直将毒血引至手腕以下。忽出言问道:“之前行针我觉出毒血乃从左手流入血脉,阁主之前所受之伤可是在左手上?”
梅疏影忽闻她一声阁主,莫明拧了眉,偏过头极淡地颔了下首,也不管她是不是目不能视。
端木若华另一手忽覆到了他手背上。
梅疏影只觉心头一震,回首过来便见她细细抚过自己的手背,指尖停在了那道已然结痂、微微凸起的伤痕上。
梅疏影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左手上所覆着的、她的手,下瞬便见面前的人漠然挑起伤痕一角,将那已然结痂的细长伤疤毫不犹豫地撕了开来。
梅疏影眉间轻皱,立时便见点点腥血从中涌出。
端木若华左手将他的手托住,右手凝指再一次从他肩头将毒血引下直推到那被撕开的伤口之前,忽正色道:“切勿凝气。”
梅疏影便见她凝指推至,那伤口顷刻涌出了浓黑色的血,细如流水,却久不止。
约莫过了半晌,黑血渐渐止了下来,梅疏影正要将手收回,却见她眉一皱,斥道:“莫乱动。毒血尚未清,不可疏忽。”
她眉间细细蹙了一瞬,似在迟疑,梅疏影正拧眉看着,便见她慢慢将他的手拉近,而后俯首将唇覆了上去。
梅疏影陡然一震,脑中似有惊雷闪过,竟全身都不能自主。
那人轻覆于他手背上,唇间微用力,细细地从伤口中将未清的毒血一点点吸了出来。
片刻之后抬首,双唇染血,她将口中毒血吐出,便取出一颗浅色药丸自行服了下去。
“此下应已无碍。”端木若华将他的手放下,极平常地道了一句。
第36章 熔岩灯
玉室盈润的清光在青玉案上碧色的石灯下微微流转,静谧而喧嚣。
梅疏影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的手背,感觉手背上那道细长的伤口似有火在烧。
那种滚烫的炙热牢牢将他缚住,难以挣脱,难以呼吸……突然觉得十万分的厌恶,抗拒,之后便是独踽于茫茫雪地中透体而来的冰冷,那一瞬间只感心力尽失,所见尽寒……
之后唯剩一片白茫,和被刺痛过的无措和愤怒。
“端木若华……我再与你说最后一遍……”男子的声音蓄满压抑的沉冷,如雪山之巅流淌的刺骨寒水:“我梅疏影与你,是敌,非友!”
青玉榻侧,那端坐于木轮椅上的人闻言神色微怔了一瞬,轻轻伸手拭去嘴边血迹,而后低缓而肃穆道:“阁主,端木之前若曾得罪,并非有心,倘有无礼之处,在此也请阁主宽待。”
梅疏影看着她那平静沉和、从无喜怒悲欢,常年清冷淡漠的一张脸,只是低头笑。
眸中,面上,俱是刺人的冷意:“我与你,无话可说!”
端木静然,转首空望前方虚无,便也再无多余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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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风山上,云萧与阿紫正由青阳子领着下山去,便遇绿衣的女子纵身向此跃来。
叶绿叶从林上落下,屈身便向他俩身前的壮汉恭然跪下:“青阳子师叔祖,晚辈叶绿叶,清云宗端木门下,奉我师父之命来请师叔祖出手相助。”
青阳子一愣:“你怎么识得我?”下一刻又拧眉问:“端木丫头叫你来的?可是出什么事了?”
云萧闻言一震,目中有惊,立时上前道:“大师姐,师父何在?”
叶绿叶迅速道:“我师父与惊云公子被困惊云阁位于梁州城内的地阁中,还请青阳子师叔祖能与叶绿叶去打开所困石室之门。”
云萧立时转首与身侧壮汉道:“还请师叔祖立时随我大师姐去一踏。”
青阳子想了想,点头道:“既然这样我便跟她去了,你俩随后来吧。”
云萧当即点头,看二人跃身而起,迅速朝梁州城内纵身飞去,身形如电。
身后阿紫一把拉住他,傻傻问道:“那大叔不是青叔么?怎么变成师叔祖了?”
云萧望向阿紫,正要作答,便听身旁一道下山的寨中一人道:“呀!刚刚那绿衣的女子,不就是几日前妄自破了鬼老先生山腰阵法的那女人么?!”
云萧与阿紫皆一愣。
未及一刻,青阳子便与叶绿叶至了地阁所在入口,蓝苏婉当即行礼,与玖璃将人领入,叶绿叶紧随在后势要入内,玖璃无法,只得亦默声任其下来。
至了梅疏影与端木被困玉室前,青阳子道:“便是这间石室么?”
璎璃立时恭敬点头,让开与他:“正是,前辈请。”
青阳子点了点头,在石门之上摸索一番外,转而去到石门于外的开关处。
璎璃立时道:“室内开关被毁,这于外的也已被震毁,失了作用。”
青阳子没有说话,细细地查看过开关后,便于身上粗布腰带上拿出数支细锥长针来。几人看着,但见他不声不响地将开关一点点拆开,剔去其间碎石,转命双璃寻来木条石块替上,再将其牢牢固住,小心合整。
众人只觉粗糙至极,却见他好似极有把握,随口便道:“可以了。”青阳子自向石室内喊道:“端木丫头,我这便把门打开了。”
听见石室内传出应声,青阳子转手按动开关。
随着沉闷的震动声,厚重的石门竟果真缓缓朝上拉起。
几人不由得暗叹……
微光流转,玉室盈辉。
梅疏影立身在玉榻一侧,着手将长衣穿回。
望着玉室门前随石门扬起的漫漫尘埃,长衣冷白,红梅映血:“今日劳宗主出手相救,是我梅疏影欠下了宗主人情。”冷面甩手,青玉案上那栈碧色的石灯被他长袖卷及,径直落向端木若华怀里:“此灯,我借你七年,算作偿还。”
端木若华迎面闻风,伸手稳稳接住,怔一瞬,轻声与他道:“……若非阁主早已将它点燃置于此间室内,端木怕是无力为阁主去毒。”
梅疏影冷眼望来:“你早知它便是元火熔岩灯?”
端木若华轻轻将灯熄灭,抬首与他道:“端木并不知此灯便是元火熔岩灯,只是入得室来,便觉此间必是点着元火熔岩灯罢了。”
梅疏影一声冷笑,声音微见哑涩:“你向来无所不知……我又有什么好惊讶的……”
端木微怔:“阁主?”
石门全然打开,纷扬的尘埃慢慢落尽。
梅疏影走近于她,一手抓住木轮椅之背。“此门一出,还请端木宗主牢记一点……”另一手凝力,一掌向石门前钉满的无数支铁箭挥去,“你我终究是敌!”
顿时金石相击,灰尘再起,石室外之人立时避了开来。
石门前还被铁箭钉满的过道下,断箭散落一地,硬被掌力破出了一人多的空隙。
梅疏影回首望她一眼,猛一提气,牢牢抓住椅背,连人带椅,避开铁箭下那滩浓烈的尸水,稳稳跃起,带其一齐跃出了玉室。
见两人出来,几人立即围来。
“师父!”叶绿叶与蓝苏婉当先上前来唤道。
端木若华神色尚有一分轻怔,闻声抬首,平和地点了点头。
梅疏影执扇负手,并不言语,只是下一刻一把长剑已横了过来。
叶绿叶面上绝肃,冷冷道:“梅疏影,此间之事,你是否应做一番解释?!”
玖璃、璎璃当即一惊,“公子!”手俱已按上剑柄。
梅疏影不冷不热道:“是端木宗主自己要来我惊云阁借灯,若生何事,又与我何干?”
“梅疏影!”叶绿叶指间一紧,少央剑于梅疏影颈间已滑出一道血痕。
玖璃与璎璃俱怒,当即拔剑。
“绿儿。”端木若华面容沉静,语气仍就平和:“住手。”
叶绿叶心头冷怒,眉间狠狠一皱,却不得不低头道:“是。”寒光一闪剑已回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