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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姝色_怡米【完结】(33)

  三大营有不少军犬,贺斐之很熟悉犬的几种叫声,显然,被围堵的犬只是被激怒了。

  盛远驱马上前,“大都督,那些人会不会是在围堵野狗?近些日子,城中流传有疯狗出没。”

  贺斐之翻身下马,将马鞭折成几段握在手里。

  嘈杂的声音传入耳畔,他压下眉宇,大步走向拐角处。

  “拿网兜,网兜!别让它咬到!”

  “用火把吓它,犹豫什么呢,快啊!”

  紧接着,另一道不合群的声音响起,焦急而气愤,“它不是疯狗,它有意识,你们住手!”

  “诶呀,你别添乱!烧了一了百了,没有后顾之忧!”

  “是啊,梅大夫,你快起开,当心被它咬到!”

  人群中,梅许张开手臂护在犬只前面。他风寒初愈,身体还虚。

  贺斐之略一挑眉,没有回避。

  只见梅许转身抱住野狗的脖子,不准衙役们下狠手。

  野狗龇起长牙,滴淌着口水,恶狠狠地等着持棒的几人,可它完全没有袭击梅许的意思。

  几名衙役不想浪费时间,也怕犹豫之下被狗咬到,于是纷纷举起棍棒,想要砸击野狗的头。

  梅许扑向最先举起棍棒的衙役,没顾忌小腿的伤,拼命嘶吼:“不可以!”

  “添什么乱啊!”衙役们失去耐性,合力将他推开。

  正当他们朝着野狗举起棍棒时,身后传来一道醇朗的声音,“慢着 。”

  几人下意识扭头,发现钦差之首的贺大都督稳步走来,藏蓝云锦常服下,颀长的身躯如松柏巍然,不怒而威。

  几人一边防着野狗,一边连连躬身见礼,“卑职等参见大都督!”

  “这狗没疯,你们让开。”

  几人将信将疑,脚步迟钝。

  “要本督说第二遍?”

  几人立马退开。

  贺斐之瞥了一眼跌坐在地、目光躲闪的梅许,没有去扶,而是径自走向窝在犄角的野狗。

  在受到严重惊吓的情况下都没有攻击人,说明它曾经并非是流浪狗。

  手中的马鞭蓦地挥出,于野狗面前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只见野狗惊恐地转过身,将脑袋藏在犄角,哆哆嗦嗦地想要藏起来。

  贺斐之收了鞭,头也不回地扔给身后跑过来的盛远,“拿些吃食来。”

  盛远顿住步子,跑回马匹前,拿出肉脯,递给贺斐之。

  贺斐之曲膝下蹲,短促地叫了野狗一声,向它递出肉脯。

  饥饿已久的野狗在闻到肉味后,战战兢兢地转过来,慢慢地靠近,眼中充满戒备。

  贺斐之没有将肉脯放在地上,而是捏着一端,等它靠近。

  野狗张开嘴,衔住肉脯的另一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贺斐之的手。

  肉脯到嘴,它再顾不上戒备,低头啃咬起来。

  贺斐之又拿出一块,还是以喂的方式。

  等估摸着野狗吃的差不多了,才摊开手,下了指令,“握手。”

  “趴下。”

  “转圈。”

  超乎众人的想象,那野狗竟真的服从了指令。

  那一刻,众人也明白了,它曾经不是野狗。

  抓了抓犬只杂乱稀疏的毛发,贺斐之刚要起身,视线忽然捕捉到什么,伸手摸了摸它的肚子。

  难怪宁愿被打死,也要争抢路人的食物。

  “它肚子里有崽。”

  跌在地上的梅许费力爬起来,由盛远搀扶着单腿蹦到犬只面前,附身摸了摸,“应该是快生了。”

  贺斐之又瞥了梅许一眼,“既如此,先由你来照顾它吧。”

  梅许怔然,这位年轻的三大营总督应该是没有认出他,也是,他逃离前,也不过是个名不转经传的军医,哪会引得所有人的目光。时隔多年,又怎会一眼认出他。或许,此来的钦差中,没有一人会认出他。可他没有庆幸,也无窃喜,只是讷讷点头,“好的。”

  贺斐之拍拍梅许的肩,没有多言,转身离开,留下傻眼的一众人。

  等人走远,梅许一边安抚犬只,一边凝着深深的巷陌。

  贺斐之,贺敬之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此人身上,交织着意气风发和沉稳内敛,从他到他的下属,皆透着一股浩然正气,与贺敬给人的老奸巨猾之感完全不同。

  是可以信任的人吗?

  经过一场差点丢掉性命的高烧,以及与阮茵茵的交谈,梅许忽然觉得,躲在阴暗处的自己是见不得光的孤魂。

  自我救赎,有时仅在一念之间。

  几日后的傍晚,风停雨歇,小城的上空罕见地出现了火烧云。这是暴雨季来临后,第一次的霞光。

  不少人停下手中的事情,仰望漫天红霞,感慨一年又一年的遭遇和机遇,崩溃和希望。

  霞光褪去了小城的烟青,也褪去了人们的心霾,待大桥建好后,小城再也不会畏惧风雨。

  **

  雨过天晴,昊昊日光榨干了最后一丝凉风,炙烤地砖、草木,城中老汉倚在重新栽种的垂柳前,点起烟锅,重重吸上一口,又悠闲地吐出,笑看对岸的牛车拉送石砂。

  要新建跨河大桥了,缃城的百姓个个喜笑颜开。

  雀鸟栖于枝头唧唧喳喳地吟叫,阮茵茵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继续用荩草编织筐篓,给梅许接生的犬只幼崽做窝,“先生是不是也喜欢小孩子?”

  梅许笑笑,“你又想说,喜欢小孩子就快点成家是不是?”

  被看穿心思,阮茵茵也不窘,“先生有心系过的女子吗?”

  “很久以前的事了。”梅许捧起一只纯黑的幼崽,和它贴了贴面,孤独久了,回避人群,反倒喜欢亲近猫猫狗狗。

  “那女子嫁人了?”

  “我离京前还没有,后来没有了往来,不知她的音尘。”

  一场扑朔迷离的案子,痛苦的不只有沈氏一族,还有梅许这个孤家寡人。

  离开所爱,羁旅一人,坠入无边黑暗,究竟是谁一手造成的?

  “先生不打算去寻一寻?说不定缘分未尽。”

  “你总是劝我去面对过去的事,我都要怀疑你当初接近我的目的。”

  “若我是有目的呢?”

  梅许本是说笑的口气,当听得阮茵茵的回答时,扬起的嘴角忽然压平,他轻轻放下幼崽,瞧了一眼皓曜的室外,“那你告诉我,你真的是药商之女吗?”

  “不是。”阮茵茵继续编着筐篓,目不斜视,“我是有目的接近先生,但没有恶意。先生若是愿意相信我的话,就将我留下,不信的话,可将我撵走。”

  她给了他选择权,也是在试探他是否已经动摇,能够去面对当初的烂摊子。

  梅许静默许久,迟迟没有说出撵人的话,他站起身,拍了拍布衣上的褶皱,转身走向里屋,走得很慢很慢。

  阮茵茵没有“乘胜追击”,很多事情需要自己想明白,救赎从来都是自救。

  光线黯淡的里屋,梅许坐了很久,久到日落黄昏,再之后,视野一片漆黑。

  他想起那个用一记鞭响使野狗臣服的贺斐之、那个看上去刚在不阿的男子,又想起在山洞内与虫鼠为伴的自己、那个漂泊多年的自己,忽然就想要伸手去触碰烈阳。

  多年来,他活得面目全非,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医者了。

  夜静更阑时,他走到阮茵茵和婉翠的房前,叩了叩门。

  他笃定,在没有得到回音时,阮茵茵睡得并不踏实。

  “咯吱。”

  房门被打开,有一束光倾泻而出,阮茵茵站在烛光里,没有开口,像是料想到他会先开口。

  “我想在京城找一个人,麻烦帮我代为打听。”

  “好。”阮茵茵走出来,合上门扉,抬起下巴指了指外间,“先生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说之前,你要先告诉我,你真正的身份。”

  月色烨烁,长街沉静,梅许在听过阮茵茵的回答后,震惊地坐在了木椅上。

  “我是前任工部尚书宁坤的幺女,宁茵。”

  星光阑珊,檐下纱笼一盏,阮茵茵站在门槛前,侧眸看向呆坐的男子,“我要查出沈骋案的真相,找出杀害我爹的真凶,希望先生能够以穆然的身份出面作证,证明沈骋没有背叛朝廷。”

  灯影绰绰,女子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

  暴雨季后,小城的百姓们齐聚长河边,目送钦差们离开。

  河水不再湍急,但依旧很深,士兵们靠着横跨的云梯过河,而将领们是靠乘马蹚过。

  他们抵达河对面时,转身向百姓们挥手,凶悍的儿郎们露出了柔情的一面。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那个名叫常犀的衙役拄着拐唱起了歌谣,以他的方式欢送他心中的英雄们。

  贺斐之注意到那个年轻人,与管辖缃城军务的都指挥使耳语了几句,便跨马离开。

  都指挥使记下了那个年轻人。

  若此人日后表现优异,或许能成为州城的卫兵,进而有望以班军的身份入五军营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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