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临街一扇窗户后,一支箭破空飞来,裹挟着风声,掩藏在震天的响动声中,直指正中舞蹈的姑娘。
紧跟着,第二支、第三支,三支连珠箭丝毫没有停顿,携带着无边的杀意,风驰电掣而来。
跳舞的姑娘猛然扭头,那双眼睛极淡、极寒,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带着神明的漠然。
只一眼,三支连珠箭如被人在空中拨转,调转头去,原路瞬间返回。
一眼反杀!
窗后响起一声惨呼,然后一个人脑袋朝下,从二楼摔了下来。两眼和额头三处各插着一支箭,血缓缓流出,眼见没命了。
长街的另一边,藏在窗帘后的人,在此刻猛地捏紧了拳头,眼中喷出怒火来,低咒一声:“这都不行!”
另一人道:“主子,赶紧走吧,一会儿龙鱼卫该来搜查了。”
那人才不甘不愿的离开窗边,小跑着下楼,从后门离开。
陆荣飞快骑马奔过来,手一扬,龙鱼卫的人迅速奔至,有去收拾尸体的,有上楼查找是否有同伙的。
这边发生的事情,很快被人报到女帝那边。
此刻女帝携着群臣,还站在朱雀门的城楼上。
女帝一听有人刺杀江稚鱼,还没听完,就赶紧先问一声:“江姑娘怎样,有没有事?”
报信的人回禀道:“启禀陛下,江姑娘没事。那箭飞来时,江姑娘就只看了一眼,那三支连珠箭就倒转回去,插在射箭的人脑袋上,那人当场死了。”
“好,好,哈哈哈哈哈!”女帝龙心大悦。
有名老臣笑着道:“大巫以舞降神,这会儿江姑娘神明降身,她就是神明。神明可不是谁都能刺杀的。”
另一人道:“也不知道是谁指使的,可真是个蠢货,选了这个时候刺杀。”
女帝笑着道:“人蠢读书少,还敢出来丢人,真是个显眼包。”
好么,众臣觉得今日又学了个新词。
这场刺杀丝毫没影响到队伍,该舞的人还在舞,该唱的还在唱,人群还在嘶吼呼喝。
队伍终于来到患者集中的地方,宽阔的朱雀大街,两侧几乎被汹涌的人群挤满。
地面在人们一下一下的跺脚中震颤,有丝丝缕缕黑气,从患者们身上腾起,汇聚在半空的乌云中。
在一声一声的嘶吼中,那乌云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深。
有患者家人兴奋地大声呼喊:“不喘了,不喘了,我家宝儿不喘了!”
“我也不怎么冷了,好像真不怎么冷了?”
“是大傩,大傩起效了,真的起效了!”
“大傩起效了,大傩起效了!”
无数患者脸上露出笑容,无数家人大声呐喊。
但都淹没在震天的响声了,他们笑着叫着,欢呼着,手舞起来,脚跺起来,不由自主,加入两边汹涌的人群。
十里朱雀街,驱疫的队伍缓慢行进,无人觉得疲倦,无人喊疲累。
就连走在最前面的侲童们,他们的唱词依旧清晰,嗓音依旧清亮。
天气在一天天变冷,天色黑得比以往更早。
日头缓慢落下,天际拉起昏黄的幕布,此刻已经变得浓郁的黑云,遮在人们头顶,使原本昏暗的天色更显昏黑。
朱雀城楼上,女帝伸手点燃一支火把,交给待命的羽林郎将。
羽林郎将执起火把,快速奔下城楼,飞身上马。
身后的将士们一个个举起燃烧的火把,跟在羽林郎将身后,马蹄声如奔雷般响起。
一队队将士整齐地往城门奔去,火焰将昏暗的天际照得通红。
朱雀街尽头的京城大门,此刻敞开着,门前燃着熊熊篝火。
驱疫的队伍正向着篝火的方向行来,奔腾的队伍追上来,无数火把和篝火一起,把这边照得辉煌一片。
但再亮的光茫,都无法遮挡人群中央那姑娘的光茫,她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她在万人中央,长发共衣袂一起翻卷,持续着不变的节奏,永远不知疲累地舞着。
两侧的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跟在后面,黑压压的人头,看不见尽头在哪里。
终于,队伍行进到了朱雀街的尽头。
最前面的侲童停止了唱词,自动分成两列,站在的长街的两侧。
十二神兽、四方相氏、鼓乐的队伍、执旗的侍卫,纷纷退开,在中间让出偌大的空地。
江稚鱼在这片空地的中央,抬腿旋出一个个弧度,连续翻转着身体,渐渐逼近那篝火。
“咚呛”的锣鼓声,在这一刻越来越密集,人们的呼喝声也越来越密集。
随着江稚鱼最后一个跃起,脚步落下,口中喝出一声:驱!”
人群热血沸腾,无数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声音席卷而来,汇聚在一起,嘶声呐喊:
“驱!”
“驱!”
“驱!”
随着这嘶喊,似有一股气流在空中汇聚起来,如一头暴怒的猛兽,伸出自己铮亮的爪牙。
羽林郎将执着火把,从侧面奔腾而去,把手中的火把扔进燃烧的篝火中。
后面的众将士也逐个跟进,扔出火把。
篝火瞬间腾起高高的火焰,一瞬间几乎将夜色照亮。
第180章 议封赏
夜空中,早就和黑暗融为一体的乌云,此时在人们看不见的的上空,猝然溃散。
无数人在这一刻,感觉到身上一轻,似乎有阴霾散去,灿烂夺目的光亮穿透云层,照进人们心里。
鼓乐声止了,舞蹈的人停了,嘶吼声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欢呼:
“成了,成了,驱疫成了!大傩起效了!”
朱雀门城楼上,女帝和众臣从正午等到天黑。
此刻,正有来传递报消息的人在禀报。
“队伍过去时,正在打冷战的人就不打了,烧得昏迷不醒的人也睁开了眼睛,还有喘不过气的人也呼吸平稳了,甚至有个原本就要不行的患者,突然清醒过来。”
“跟在这些患者身边的大夫们诊了脉,说已经都没有性命之忧,再用药调理调理都能治好。”
一名官员惊叹道:“看来大傩真的起效了,这下没事了!”
“是啊,一场浩劫终于过去了。”
“史书上记载前朝的大巫有通天彻地之能,以前只道夸张,原来都是真的。”
“是啊,以前每年都要行驱疫大傩,但从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样盛况空前。从没见过百姓像疯了似的,跟着呐喊舞蹈,不管是侲童,还是四方相、十二神兽,全都配合的那么好。”
“以前行大傩之前,都要练习许久,谁能想到这次准备,竟只有不到一日功夫?”
一名老臣望着远方通红的火光,道:“这就是巫的力量,是巫的蛊惑之力,让人不由自主跟随她的步伐。并不在于事先练习不练习。”
女帝在心里嘀咕一阵这不科学的世道,然后挥挥手,“行了,妥了,今夜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诸位都去接孩子吧!”
历年大傩上的侲童,都是在勋贵和官员子弟中找的,年龄在十到十二岁之间,凑齐一百二十人也不算容易,在座的很多人,家里都有孩子参与。
女帝也是在玩笑,接孩子也不用他们亲自出马,家里自然安排好了。
众人都相互打趣着,有说孩子们肯定累坏了,有说这次孩子们也算是跟着立功了。轻松笑着,相携退去。
城门口,江稚鱼站在人声鼎沸中,眼里的淡漠渐渐消退。她静静站立,如暗夜中猝然盛开的幽昙。
不知谁喊了一声:“巫,大巫!”
无数人喊了起来:“大巫,大巫,大巫!”
“感谢大巫,为我们驱走瘟疫!”
“感谢大巫,救我们性命!”
江稚鱼在人群中双手交叠,举高与眉齐,团团施礼。
无数人同样双手交叠,诚心躬身还礼。
“哎呦,好累!”
侲童中响起这一声,然后疲累像是会传染似的,喊累声一声接一声。
孩子们也不管地面是否脏,一屁股坐下。
“为什么走的时候没觉得累,这会儿身体像散架了似的?”
“我也是,嗓子好疼,明明方才还好好的。”
喊累的不光是孩子们,打鼓的、扮十二神兽的、扮方相氏的、还有跟了一路跳了一路的人们,方才还精神十足,这会儿一个个都感到了疲累。
陆荣策马从侧面小跑过来,下马一把抱起江稚鱼,问了声:“累不累,脚疼不疼?”
不等人回答,一边把人往马上一放,自己翻身骑在后面,打马而去。
......
江稚鱼连日辛苦,次日在家休息一日,就打算重新回城外的山庄,继续练习巫蛊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