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荣看了一眼,携着江稚鱼的手,往侧殿而去,“走,咱们也去求一个。”
江稚鱼一笑,这老树,其实就是棵老树,没有灵,自然也不能保佑人们得偿所愿。
不过实话江稚鱼没有说,陆荣是个清醒而理智的人,时常透着看透一切的睿智,难得有这么随心随欲的时候。
原因无他,不过是对两人的感情过于珍视,宁愿去相信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明。
江稚鱼心里不感动是假的,也就由着他。
两人进去买了个素面的木牌,殿里有人代写祈福语,旁边另有一张案几,上面摆放着笔墨,供识字的人自己写。
陆荣拿起小小的木牌,在案几前坐下,拿起笔来,在那木牌上写下一行端正的小字——
愿终身所约,永结为好,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写完回头一笑,问:“可好?”
江稚鱼盈盈一笑,坚定点头,“好!”
重新出门,站在古树下,陆荣看准一个高枝,奋力扬手。
江稚鱼在下面轻轻挥手,那牌子不偏不倚,刚好挂在那高高的树枝顶端。
陈二看得分明,心里羡慕,“姑娘,小的也去求一个牌子,姑娘您帮着......”
陆荣喝一声:“闭嘴!”
陈二急忙捂紧嘴巴,声音闷在手心里,“忘了,小的今日是哑巴。”
两人把前殿、后殿、侧殿,全都逛了个遍,除了那棵老树,这座紫霄观再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江稚鱼也没在这里感知到任何龙神的气息。
两人就带着人下山去了,在县城汇合了队伍,重新往南出发。
过没几日,队伍终于进入邵州境内。
邵州这边的景色十分秀美,奇山秀水不少,是以一些文人骚客也喜欢来这边游玩。
这日傍晚,队伍来到一座叫石泉的村子。
这村子背靠着青山,村后山上有瀑布,瀑布下自然形成一个深潭,潭水前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绕着村子流过。
因为有这瀑布和潭水,这边来往的游人就挺多。
村子里的人招待游人习惯了,几乎家家户户都整理出能供人住宿的干净院落,以便挣几个小钱。
他们这一行的人多,想全部在村民家住下不可能,所以就陆荣和江稚鱼,各自带了伺候的人,还有谢二和林先生带的学子们住了村子,其余人都在村外空地搭帐篷。
早春的天气虽还凉,但夜晚也不至于太难熬。
苏十三和陈十一,陪着江稚鱼住了村中最干净的人家。两人把被褥铺好,伺候着江稚鱼歇下。
另一边,林先生和弟子们,分了两户才住下。
谢佑和两名同窗住在同一户人家。
这家里就只见到两口人,是一对老夫妻,老头看着挺和善,殷勤地给他们做饭,铺床,招待十分热情。
老婆婆看起来有几分神志不清,行动不怎么利索,拄了根拐杖,行动看起来不太利索。
家里的晚辈不知道是另居了,还是出门在外没回来。
除了两位老人,就只有一条拴在廊檐下的黄狗。
那狗也不知是不是见的人多了,对出现在家中的陌生人懒懒看两眼,就继续趴着瞌睡。
晚饭后,老丈给他们屋里放上一盏油灯,一把打火石,嘱咐夜里插好门,就出去了。
这间房里,挨着左右两边的墙,各放了一张床。
谢佑睡一张,另外两名同窗合睡一张。
油灯的光线暗淡,三人也没有读书的心思,躺床上闲聊几句,就慢慢入睡。
第247章 扰人清梦
谢佑睡到中夜,不知道怎得,突然毫无征兆的醒了。
睁开眼一看,眼前漆黑一片,他真正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
整个夜色,仿佛被一张密不透气的纯黑幕布裹着,看不见一丁点光亮。
房间里安静极了,没听到虫鸣鸟叫,也听不见鸡鸣狗吠,唯有谢佑自己,和两名同窗轻微的呼吸声。
在这完全的黑暗,完全的寂静中,谢佑不知怎得,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这种恐惧升起的突然,几乎瞬间就蔓延开来。仿佛这黑黢黢的房间里,藏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让他浑身汗毛一下就炸了起来。
他躺在床上,想把脑袋藏在被子里,想把外露的手也藏进被子里,更想往床里面挪一挪,缩一缩。
可是,他一动没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放到最轻,仿佛一个不注意,就会惊动藏在黑暗中的东西。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都紧绷起来,时间也变得格外漫长。
就在他感觉身体都绷得发僵泛酸的时候,手腕上突然一紧,一只冰凉的,坚硬的手,蓦地攥住了他。
他吓得几乎惊叫出声,双眼在这一刻睁到最大。
他什么也看不见,在这绝对的黑暗,和绝对的寂静中,恐惧被无限放大。
他的心跳地万马奔腾,他都怕下一刻,一颗心会跳出胸腔外。
莫大的恐慌攥紧他,他使劲挣了起来,妄图挣脱腕上的那只手。
可那只冰凉的,像是在冰水中浸泡过的手,力道奇大无比,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
他的身体被那只手一寸一寸往外拉扯,他像一条摆在砧板上的鱼,任凭人宰杀。
身体慢慢被拉到床边,那只被拉着的手臂,已经半悬着,他只有用另一只手死死扒着床畔,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知怎得,他有一种预感,总觉得一旦被拉下去,就会坠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身体已经有一小半悬空了,他实在恐惧到极点,忍不住“啊”一声大叫。
随着这声叫喊,腕上的手力道一收。
对面的同窗惊坐而起,问道:“怎么了逸之?”
说着,火石的“吧嗒吧嗒”声响起来,打火石溅起星星点点的光,随即,油灯被点着。
谢佑腕上的那只手,在火光亮起的刹那,倏然消失。
同窗又问一声:“逸之,怎么了?”
谢佑大口大口的喘气,那一盏如豆的光芒,在这一刻,像是骤然照亮的阳光,驱散了无边阴霾。
谢佑脱力地瘫在床上,像条濒死的鱼,浑身没有半点力气。
另一名同窗也坐起来,迷茫的跟着问一声。
先前点灯那同窗,感觉到谢佑剧烈的喘息,关切地掀被起来,举着油灯走过来,把灯放在谢佑床边的高几上,凑过脑袋去看谢佑。
“怎么,做噩梦了?”他拧着眉,低头打量谢佑。
谢佑终于能发出声音了,“没,没有......”
他嗓音暗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目光在油灯昏黄的光晕中搜寻一圈,才怕惊到谁似的,低声道:“方才,有人拉我。”
同窗安抚地笑一下,“你做梦了吧,这屋里哪有人?”
谢佑撑着床爬起来,坐在床上,声音还含着惊惧,“我说真的,没做噩梦,我很清醒,真的有人拉我。我本来睡在里面,被拉到了床边。”
同窗在他床边坐下来,本想笑着打趣他两句,凑得近了,能看到谢佑一脑袋的汗,以及眼中残留的惊惧,笑容就是一收。
抬眼瞧瞧门和窗,门紧紧闭着,门闩栓得好好的,窗户也紧紧关着。
不知道怎得,他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不由自主往谢佑身边挪挪,双眼四下张望,强自壮胆道:“不,不会吧,门窗都好好的,应该没人进来吧?”
这时,对面床上做坐着的另一名同窗,似乎也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紧张,趿拉着鞋子快步走过来,一屁股往谢佑床上一坐。
语气带着点色厉内荏,“肯定是梦魇了,我有时候也这样,心里清清楚楚,但就是动不了......”
话没说完,谢佑就摇摇头,“不是,你们看我的手。”
他把手臂举起来,让油灯的光晕照着手腕。
只见惨淡的光线下,他白皙的手腕上,清晰地印着四根青黑的指痕。
只看那颜色,就能感受到握在上面那只手的力气有多大。
后过来的同窗只觉得脸上血液一下褪去,汗毛瞬间炸起,迅速无比地跳上谢佑的床,跟他紧紧挤在一起。
强撑着道:“不,不会是谁摸进来偷东西吧?”
另外两人都不回答,同时想到,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就算有人曾经进来,也不可能动作那么迅速地出去,还不发出任何声音。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三人都一句话不敢再说,拼命往床里挤去。
万籁俱寂中,气氛一下子就紧绷起来,黑暗中弥散着危险的气息。
在油灯光晕笼罩不到的角落,似乎有什么徘徊不去,黑暗中像是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三人。
三人都绷紧了身体,不敢喘息,更不敢动。
他们像在跟人拉锯,比赛谁的耐力更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