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未落,一个带着浓烈血腥味的荷叶包被裴清梧狠狠砸在她面前的地上。
荷叶包滚了两滚,松散开来,两根惨白带血的手指赫然滚落在刘氏绣花的鞋尖前。
老虔婆脸上的刻薄瞬间化为极致的恐惧,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猛地向后软倒,连叫唤都忘记了,只顾着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直到脊背重重撞在廊柱上才停下。
她双眼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死死盯着地上那两根断指,嘴唇哆嗦得如同风中落叶,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尚且年幼的孙家小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连连,躲得远远的。
裴清梧立在院中,身影纤瘦,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煞气,她冷冷地看着抖成一滩烂泥的刘氏,声音不大,却清晰至极,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狠狠扎进刘氏的耳朵里:“刘氏,认得这物件么?”
刘氏浑身剧震,目光死死钉在那两根断指上,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当然认得,那是她娘家不成器的远亲,刘狗儿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头上那颗痣,再好分辨不过了。
“认、认得……”刘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是、是狗儿……你……你好狠的心肠!你竟敢……”
“我狠毒?”裴清梧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向前逼近一步,逼得刘氏又惊恐地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廊柱里。
“若非我那小院有人警觉,我辛苦置办下的炊具食材,安身立命的根本,此刻怕已化作一地狼藉!砸人生计,断人活路,这就不叫狠毒?刘狗儿已然全招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顿了顿,目光牢牢锁住刘氏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先是当街造谣,后是遣人毁家,步步紧逼,真当我是那没脚蟹,任凭揉搓不成?”
刘氏被她眼中的杀气和地上那刺目的断指吓得魂飞魄散,又惊又怒,更兼心虚到了极点,浑身抖如筛糠,只能死死抓着廊柱,连一句完整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今日你且记着,等你家二郎回来,也烦请转告……”裴清梧的声音陡然拔高:“再有下次,无论是他亲自来,还是派些阿猫阿狗来,砸我一件物什,我便断你们一肢!不信,大可试试!”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冰珠坠地,带着森冷的回响。
裴清梧冰冷的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刘氏,和噤若寒蝉的孙小妹,再不多看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空气中弥漫不散的浓重血腥与恐惧。
【作者有话说】
①:引自明徐居正《题永川卿春腾事集合》
第5章 难得机会
唐朝律法还是很注重保护个人安全了,且是刘氏母子先买凶在前,真闹到官府前也无理,裴清梧料定了他们会吃这一个哑巴亏,所以才敢如此行事。
想来,这么闹一下,刘氏母子是能安分几日的。
几日摆摊卖点心,裴清梧赚到了不少钱,小院也翻修了一下,前院临街的屋子改成了点心铺,将原本的院墙打通,装上了几扇可拆卸的厚重木门板,白日里尽数卸下,整个铺面便敞向街市,夜晚闭上,就是独属她自己的家。
铺子内侧,靠墙一溜排开的是新打的结实木架,上面整齐码放着数个宽口浅沿的竹编簸箕,垫着干净的白麻布,盛满了金黄酥脆的各式点心,有如千层霜雪的龙须酥、香气扑鼻的鲜花饼、裹着蜜糖的酥皮果子……
每种点心簸箕前,都挂着一个打磨光滑的小木牌,用墨笔清晰地写着点心名目与价格。
铺子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是一张半人高的长条形柜台,柜台面打磨得光洁平整,上面摆着几个敞口的青瓷碟子,展示着当日最精致的几样点心样品,方便客人挑选,柜台靠外侧的边缘微微高出几分,防止点心滚落。
柜台一角,嵌着一个带盖的木制小钱匣子,收钱找零甚是方便。
柜台内侧靠墙的地方,挨着点心架,安置了一个小小的泥炉,上面坐着一把陶壶,壶嘴里偶尔逸出淡淡的水汽,既能温着些需热食的点心,也能随时备着热水招待熟客。
整个铺面虽不大,陈设也简单,但处处透着干净整洁与实用便利,弥漫着新鲜点心的甜香,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
只有一点,裴清梧犯了愁。
开店没有牌匾可不行,可自己的那手小楷太过娟秀,似乎不太适宜做门头揽客。
要不,哪天去找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张公张俭,求求他帮自己写一副?
还未等真正行动,那日,她正在后院研究如何在此时代做正宗的常州大麻糕出来,便见顾恒自店内过来。
“东家,有人找。”
顾恒死活不肯管她叫一声阿姐,裴清梧拗不过来,只好随他去了。
“谁啊。”她拍了拍手上的面粉,疑惑地问道。
“看样子,应当是哪家高门显贵的小娘子。”
这个时代贵庶分明,是专门上了律法的,衣食住行都有严苛的区别,顾恒又是在青楼这种复杂的地方长大,自然一眼能辨别。
“行,我去看看。”裴清梧赶紧将自己收拾好,过去查看。
柜台前,站了一位身着靛蓝细麻布衫的中年妇人,头戴素银簪、神色端肃的,身后几步开外,临街停着一辆装饰雅致却不失贵气的青帷油壁马车,车辕旁侍立着两位垂手恭谨的小厮,车窗帘幕低垂,隐约可见内里端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妇人见裴清梧出来,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微微颔首:“这位便是酥山小集的东家裴娘子?”
“正是奴家。”裴清梧福了福身,礼数周到。
这妇人的仪态规矩,显然是高门大户里训练有素的仆妇。
“我家娘子乃秦州刺史赵公府上千金,娘子听闻裴东家点心手艺绝佳,特来相见,娘子身份贵重,不便轻入市井铺面,请东家移步车前叙话。”
裴清梧心中了然,刺史千金,封疆大吏之女,确实是顶顶的贵人,在这阶层森严的朝代,贵女不入市肆乃是常理,能亲临她这小铺门口已是难得,要求她上前回话更是理所当然。
她并未感到被冒犯,反而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若能接下刺史府邸的宴席点心订单,对她这小店的名声和日后生计,都将是莫大的助益。
“是,奴家遵命。”
走出敞开的铺门,来到那辆散发着淡淡檀木清香的马车旁站定,阳光透过细密的珠帘缝隙,隐约勾勒出车内少女端坐的轮廓。
“娘子,东家来了。”妇人恭敬道。
珠帘被一只素手拂开,露出里边端坐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肌肤莹白如凝脂,眉眼弯弯似新月,着一袭烟霞色蹙金绣襦裙,鬓边斜插一支累丝嵌宝金步摇,随着她轻抬眼帘的动作,步摇上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映得日光都添了几分柔和。
“久闻裴东家之名,我早听府里人说过,裴东家之前在公堂上引经据典,驳斥得婆家人哑口无言,还得了阿爷判的自立女户文书,当时便觉得这位娘子定然不凡……”
少女的声音也是清泠悦耳,宛如珠玉轻碰:“后来又尝过侍女带回来的点心,觉得不凡,正好过几日我在府中设小宴以招待相熟的姐妹们,那些厨子做的我都吃絮了,不知裴东家可愿接下这个活计,所需材料、工钱,只管开口,我绝不含糊。”
裴清梧心中一定,知道重头戏来了,这何止是一桩生意,更是难得的机缘,若是赵娘子和她的朋友们满意,岂不是揽客的活招牌。
她微微欠身,郑重应道:“承蒙赵娘子青眼,奴家敢不从命?必当竭尽所能,不负所托。只是不知宴席规模、宾客偏好,以及所需点心的种类数量几何,以及娘子偏好何种口味?或是有什么忌讳?妾身也好提前备下,拟定几样拿手且合用的点心单子供娘子参详。”
赵娘子似是沉吟了片刻,站在一旁的仆妇立刻默契地代为开口,开始详细交代宴席细节与要求。
裴清梧专注地听着,心中飞快盘算着各种点心的搭配与可行性。
“席间都是秦州城内与我要好的小娘子,口味倒无甚挑剔,只是要些样式精巧、滋味新奇的便好!材料嘛,府里库房都有,我这就让人随你去取,或是你列个单子,让他们采买也成……素秋。”
伴在她身侧的侍女立刻恭敬地应了一声。
“把银子给裴东家。”
“是。”那唤素秋的侍女往妇人手里递了个精巧的荷包,妇人又递给裴清梧,拿在手上掂了掂,份量不小。
“若是做的好,我另重重有赏。”
裴清梧当即眼睛一亮:“谢娘子抬爱,奴家定不负娘子厚望!”
赵娘子轻轻笑了一下,放下珠帘,侍立的小厮立刻催车夫驾车离去。
裴清梧立刻折返回店内,拆开荷包一看,里头竟是白花花的银子,足足有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