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索菲娅的试炼, 就是需要杰西卡先通过中介,跑一次短途,前往设立在赫斯兰的中间市场——因为思想启蒙的程度更深, 赫斯兰的商人地位更高,贸易也更加繁荣, 许多大型外商大多在赫斯兰聚集。
当然, 这也意味着更加激烈的竞争。
对杰西卡来说,她也很清楚,索菲娅给出丰厚的报酬, 可不只是找一个经验丰富的水手,而是想要的是一个代言人——一个拥有商业头脑、野心勃勃、并且能快速领会意图,在与男人的竞争中不落下风,狠狠牟取利润的代言人。
如果这次试炼失败,那么杰西卡也无法踏上前往远东的船,更不可能展望自己的船长梦。
知道索菲娅没有冲动行事,布鲁森松了口气,虽然还是不赞成这么冒险的计划,但他已经吸取教训,不在试图劝告一个赌徒收手。
布鲁森一走,索菲娅埋头在文件里,她必须做好其他计划,如果杰西卡失败的话。
不多时,门却被敲响。
“布鲁森,以后有话一次性说完。”索菲娅不耐烦地捏了捏鼻梁。
“是我,母亲。”
亚当的轮椅停在门口,膝盖上放着一份装订整齐的牛皮纸袋,神色比往日多了几分郑重。
索菲娅不动声色挑眉:“亚当?你来做什么?如果是关于孩子的名字,你们自己决定就好了。”
“不,不是。”亚当推着轮椅进入书房,直接将膝盖上的袋子递到索菲娅面前,“听说您打算做海运,我想您可以先看看这份策划。”
索菲娅指尖捏着策划案边缘,眸光微沉,没立刻接:“你从不过问贸易生意,怎么t突然关心我的计划?”
她的目光扫过亚当与自己相似的眉眼——像是在确认儿子此刻的认真,又像在警惕这份“关心”背后的东西。
亚当垂了垂眼:“母亲,我们是家人,现在面对危机,当然要一起出力。”
他顿了顿,抬眼直视索菲娅,“您可以先看看这份计划。您比我更清楚,怀特家族在海贸上抢占先机,他们不可能没有看见远东的利润。东印航线虽然少,但终究有几家在做,如果我们同时和怀特竞争,完全没有优势。”
索菲娅眸光微动,终于打开了那份策划书。
亚当的声音也继续响起:“一旦远洋货轮开动,那就是数不尽的巨额成本。如果我们真的要做远东航线,为什么不选择……华夏?”
索菲亚突然笑了,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锐利:“华夏?亚当,说说吧,这份策划书真是出自你的想法?”
亚当眸光微顿。
在索菲娅审视的目光里,亚当轻笑一声,坦荡道:“不是。”
随即从怀里掏出另一份文件,递了过去:“我上次参加莫尔家族的舞会,在那里见到了公爵夫人,她想让我跟你提起这个计划。”
索菲娅挑眉,迅速扫视文件。
忽然不动声色抬眸:“你觉得她是好心吗?”
“不是。”亚当语气平静。
索菲娅眸光深沉:“那你为什么按照她所说的,送到我面前。”
“因为仔细想过,正如我刚才所说,怀特家和公爵府如果真的盯上远东,不会只满足于东印。他们有足够的财力开展东印航线,却迟迟不动,要么是在等时机,要么是在防着别人分蛋糕。”
亚当有条不紊,指着策划案里的航线图,“公爵夫人这份华夏航线计划,或许是烟雾弹。”
索菲娅挑眉,等待他进一步的解释。
“他们怕您抢东印的生意,故意想用更难的华夏引您走弯路。又或者,他们本就打算开展华夏航线,让您觉得这份策划案是陷阱,好让你谨慎,从而避开竞争。”
亚当抬头,微笑道:“可是无论是什么目的,我们如果真的能走华夏航线,反而能跳出他们的预判。”
索菲娅垂眸,无意识地摩挲纸张边缘。
“去华夏可比东印要难得多……”
亚当盯着母亲的眼睛,看出她迟疑的语气背后有心动的意思,“航路虽然难度高,一旦成功,利润无法想象。”
索菲娅盯着策划案沉默许久,最后她伸出手,柔和地笑道:“你说得对,亲爱的。这确实是很棒的建议,谢谢你愿意花心思。”
她弯腰拥抱了亚当一下,眼睛里满是母亲的慈爱,“你先回去休息,这件事我会再考虑。”
亚当看着母亲脸上的笑容,也扯开唇角回应。
只是转身时,看不见的视角里,双方的笑容同时消失。
老布鲁森看见亚当离开书房,他心里觉得古怪,却什么也没说。
毕竟,亚当是丽萨的丈夫,如果他能在索菲娅那里得到更多,或是继承她的一切,那么布鲁森家族也有救了。
温斯顿庄园。
伊莎贝尔宣布要在肯特郡住到复活节。
得知这个消息,最高兴的是奥黛丽,其次是海因里希。
公爵先生虽然看庄园的主人不顺眼,但是凭着在哪里都能横行霸道的作风,也算过得快活。最重要的是,他的太太喜欢这里,时常表露出的放松状态,倒让他尝到得寸进尺的甜头。
葛丽泰和庄园佣人们也感到开心,毕竟他们都很喜欢气质优雅待人温和的公爵夫人。要知道,服侍过公爵夫妇的经历足以让他们的履历上增添光鲜的一笔,至少不用担心离开怀特家后找不到工作。
全家唯一不大开心的只有怀特先生。
别人以为伊莎贝尔的逗留是因为舍不得妹妹,实际上,三家公司已经在暗中开展新航路,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奥黛丽抱着帕比和伊莎贝尔一起接待客人。
说是一起接待,其实主打陪伴。
奥黛丽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卷胡子先生——这位由海因里希千里迢迢从墨伦维克召唤来的画家。并不明白自己的姐姐为什么愿意从百忙之中抽半天的空给他。
“噢,很高兴再次见到美丽的公爵夫人,真是我的荣幸。”卷胡子摘帽颔首,又对奥黛丽眨眨眼,“还有这位蓝眼睛女士,怀特太太。”
奥黛丽看向姐姐:“我该怎么称呼这位先生。”
“怀特太太,请叫我蒂洛夫就好。”蒂洛夫熟练地长篇大论,“我可是斯宾塞家的老朋友了,不久前公爵夫人的婚礼画像就出自我的手笔,鄙人还有幸见证教皇的加冕礼,不得不说,他老人家的容光直到今天还留存在我心里,噢,当然,公爵夫人的美丽也是如此,事实上,每一个出现在我画中的人都值得被铭记……”
奥黛丽被长难句搞得头昏脑涨,但听清了关键词:“那副漂亮的画像原来是蒂洛夫先生画的!”
伊莎贝尔微笑:“是的,他拥有精湛的画技。”
“说说吧,今天我该将哪位女士的容颜留在白纸上?”蒂洛夫自以为俏皮地开着玩笑。
伊莎贝尔也不耽误时间,直说道:“抱歉,蒂洛夫先生,请你过来并不是为了画像。”
“噢,那是想为我介绍肯特郡的风光?那再好不过了,我还记得夫人身边有一位不大虔诚的圣曜教徒,就请那位艾米丽小姐做我的引导人,我不会介意的……”蒂洛夫滔滔不绝。
下一刻被伊莎贝尔微笑打断:“我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蒂洛夫微愣,“谁?”
“西西弗里斯。”伊莎贝尔开门见山,拿出海因里希帮她搜集的资料,“听说蒂洛夫先生和西西弗里斯是多年好友,他从远东游历归来以后,行踪不定,只有你知道他的下落。”
蒂洛夫古怪地嘟囔:“噢,夫人,我的画功并不比那个家伙差劲,他就是怪胎,天赋异禀但是喜欢四处乱跑,从埃尔美到赫斯兰,甚至是东印和华夏,没有他没去的地方。他还不务正业,写游记出书大展风头,噢!这只是他其中的一个广为人知的笔名罢了,您难道也是他的读者?”
伊莎贝尔笑而不语,低头搅动咖啡杯。
海因里希适时走了进来,大马金刀地坐在蒂洛夫面前,盯着他:“别再说废话了,蒂洛夫。听着,西西弗里斯这个人很重要,如果不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那么就请一直留在肯特郡吧。”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十足的威胁。
蒂洛夫看见他腰上的配枪和伊莎贝尔淡定的姿态,就知道自己上了这对夫妇的当!
要不是财迷心窍,以为又有大单子,他怎么会被诓骗到这里来!
蒂洛夫心里很是不乐意,脸上却不敢表现,窝囊道:“噢,不是我不愿意说,我最后一次见到我那个无情无义的同窗,还是一年前的圣曜节。”
“什么地点?”海因里希问。
蒂洛夫欲言又止:“哈登菲尔德的某个小镇子里,这家伙很爱往贫民窟钻,我只有街巷的地址,但不知道他有没有搬家,又或是像以前那样一声不吭就远渡重洋前往埃尔美,总之我无法保证信息的准确。”
“这就够了。”伊莎贝尔微笑着递过纸笔,示意蒂洛夫写,“感谢您的配合,该有的报酬不会少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