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生来高贵美丽,在庄园里当一只温顺的金丝雀。她不想成为母亲,也不羡慕那些贵族女人。她盯着斯宾塞的家族旗帜,渴望着拿起玛格丽特的宝剑!
这个时代没有玛格丽特,更无法复制她走过的路。
所以有其他的路吗?不知道。
她找不到,只能往上走啊走,男人越多,女人越少,她学着男人去争斗去抢去算计,最后发现他们都烂透了。
当然,索菲娅很清楚,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也烂透了。
如果今天还有翻盘的希望,她知道,自己也许还会在欲望里迷失方向,继续戴着温和的假面安抚格兰芬。可是快死的那瞬间,她好像看见灵魂飘荡在空中,怜悯地望着烂透的肉/体。
那个虚空里的索菲娅,一步一步走向高台——穿着精美的外衣,戴着璀璨的皇冠,身上的皮肉一块一块往下掉,鲜血流淌满地。抵达最顶端时,只剩华丽的骷髅架。
这条路真长,踩在刀锋上,每一步都绽开血花。
想到还要从头再来,忽然觉得累。
真累啊。
索菲娅笑了一声。
天色渐晚,光线昏黄,落在她的眼睫。
她看向伊莎贝尔,眼神无悲无喜:“伊莎贝尔,去找另一条路吧。”
去找另一条,她没有走过的路。
马车启程,渐行渐远。
伊莎贝尔静静站了片刻,转身时,用遮阳伞戳了戳杰西卡。
“走了。”
杰西卡觉得她们说话云里雾里,心中那股愤怒却又莫名消失。
低头看见遮阳伞,猛然意识到这是伊莎贝尔用来威胁自己的“武器”!
“喂!你就用这个威胁我?你当我是傻子吗?”她气得不轻,连声追问。直到回到温斯顿庄园,还在骂骂咧咧。
一面反应过来自己又老实地地跟在人家后头了,更气了!
“喂!我要报复你的!伊莎贝尔!”杰西卡放狠话。
伊莎贝尔头也不回,“嗯,去吧,和你的同伴一起报复。”
“什么同伴?”杰西卡愣住,抬头一看,女子运输队的成员们笑盈盈地朝她挥手。
“明天,卡洛琳要带领她们去华夏,这是一艘全女性的船队,还缺一个船长的位置,你愿意去吗?”伊莎贝尔问。
杰西卡迟疑:“我?你为什么还信任我?”
“因为你恨我。”伊莎贝尔平静道,“你恨命运让你不能翻身,恨我这样的人踩在你身上,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你站起来,你不想利用它狠狠打我的脸?”
杰西卡沉默了,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到索菲娅的眼神,和临走时的那句话。
在此之前,她也没找到其他的路,因为出身卑微,只是去庄园当牛做马就已经是人上人。被赶出去,就只能去码头,还得比亮出爪牙才能从男人手上抢饭吃。
有没有哪条路,是她们能堂堂正正地获得名利和地位的呢?
是的,她一点儿也不高尚,就是想要很多的钱和地位,想要别人羡慕的眼光。
杰西卡很难解释那一刻的情绪,她只是觉得,某些不甘的恨意,在知道自己有可能扬眉吐气的时候,忽然就消散了。
当她能够得到某样渴望已久的东西时,曾经为此产生的怨愤,就不再是缠绕心头的执念。
只是她嘴上仍然不服输,恨声道:“等着吧!我会做出成绩给你看!让你瞧不起我!”
伊莎贝尔微笑,目送她离开。
在卡洛琳出发不久,一个消息传入温斯顿庄园。
索菲娅抵达伽蓝圣殿当天,自焚而死。
听到这个消息,伊莎贝尔沉默很久,她看着窗外,黄昏和往常一样,宁静而绚烂。
第88章
十天前, 圣匹斯堡。
这座小城坐落在帝国最西端,是锡兰以及周边各国所有圣曜信徒心中的朝圣地。
整座城市分为内外两城。外城住着普通居民,内城都是圣曜教徒。教徒不事生产, 坐而论道, 被外界输送的资源供养,并享受着外城居民羡慕的目光。
当然, 外城居民又是圣匹斯堡之外的人们所羡慕的对象。
比起这个国家的其他人,他们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以进入内城教会学校学习。
教会学校只有两种课程,一是圣曜教义, 二是生产技术。想要进入学校学习,必须拥有教徒资格。这种资格并不是选择信仰的意思,而是真正由教会赐予身份。
能够有这层身份,就代表半只脚踏进内城, 哪怕没有留下, 去到其他地方当个神职人员也能过得很滋润。所以, 每当有名额放出, 外城居民都为此抢破头。
当信仰与利益挂钩, 这座城市狂热的宗教氛围几乎形成坚不可摧的壁垒, 一层又一层地拱卫着他们的神。
每个月的第一天是朝圣日,按照习俗,所有人都要聚集在中心广场, 向古尔勒弥斯山祷告。
古尔勒弥斯山脉里,最出名的是主峰墨菲斯雪山。那里的雪终年不化, 日光照耀之下, 美不胜收,也是许多来圣匹斯堡外城的游客最喜爱的美景。
当然,信徒们并不是为了美景而祷告。
墨菲斯雪山之巅坐落着宏伟的建筑群, 从山脚起始的阶梯一路往上,看不到尽头。唯有一处高塔尖顶,直入云端。据说那里就是神的居所——伽蓝圣殿。
圣曜教会阶级分明,并不是谁都有资格朝圣,能够进入伽蓝圣殿的,至少是小主教以上的人物。
而索菲娅却是例外。她既不是修道院的专职修女,在平民教徒里也不算贡献多么巨大,却拥有自由出入圣殿的权力。
每一次抵达时,还有穿着雪白教袍的小教徒前来迎接。
“尊者在等您。”
这一次也一样。
索菲娅登上最后一级台阶,面无表情的小教徒早已等候在原地,机械地传达教皇的指令。
山下入夏了,山上仍然银装素裹。皑皑白雪覆盖着宫殿与塔楼,一切显得纯洁安宁,像这座圣殿所象征的意义。
索菲娅扯开讽刺的笑,径直往塔楼走。
小教徒跟在后面劝说她整理仪容,她恍然未闻,就这么不修边幅地闯了进去。
宫殿华美,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每三步一个成年侍者沿着廊柱站立,他们衣着整洁t,冷漠地注视着索菲娅,像在看一个异类。
索菲娅毫不在意,一路穿过重重殿宇,直到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没有像从前那样虔诚地跪拜,只是一声不吭地站着。
西里尔背对着她坐在壁炉旁,怀里还抱着肥胖的小橘猫,一边看着书,一边观赏窗外的雪。
“回来了?”西里尔没有回头,语气自然。
好像索菲娅只是出门玩了一圈。
索菲娅轻笑,“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您还要保我做什么?”
西里尔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索菲娅单薄的夏裙上,“洛奇,给她加件衣服。”
刚才领路的小教徒应声进来,欲言又止。
索菲娅:“不用费心了,我不会久留。”
西里尔叹了口气,“除了这里,你还有地方可去吗?”
索菲娅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西里尔的指间,那双修长的手轻柔地梳理着橘猫的毛,它乖巧温顺地躺在他的怀里,全心依赖着救命恩人。
神明在人间的化身,总是慈爱而悲悯,他喜欢救助那些弱小的生命,给予它们重生的希望。
很久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大雪天。
还是少女的索菲娅抱着母亲的尸体,在那条充斥着肮脏与污秽的街巷走了很久,她听见路过的房间里传来放荡的笑声或是悲戚的哭声,似乎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被赶出斯宾塞家时她没有哭,差点被醉酒的嫖/客欺负也没哭,看着春天快要到来,而母亲的尸体正在慢慢腐烂,索菲娅仰头看着天空,忽然想祈求神明,可不可以把妈妈还给她。
那天,神明真的出现了。
他穿着雪白干净的长袍,很年轻,也只是个少年——淡金色的眼睛,长长的金发,温和悲悯的神情就像每个人幻想的救世主那样,降临人间。
可终究神明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他救不回一个死人,但是却牵着索菲娅,走出了那条街,走出了既定的命运。
以至于很久以后的现在,索菲娅都没有忘记那天——西里尔伸出的手雪白干净,而她窘迫地将自己的手擦了又擦,才敢牵着他的衣袖。
她和那只猫没什么不同,自以为获得神的垂怜,其实都是假象。
“西里尔。”索菲娅忽然笑了,她在最神圣的殿堂,直呼教皇的名字,眼睛里全然没有畏惧,“伪装神明累吗?假装仁慈地爱着世人累吗?我走到这一步,你应该已经预料到了,现在装出这幅样子,你真的不会累吗?”
索菲娅耸肩:“你不累,我却已经累了。不想装了。”
洛奇为首的小教徒们脸色骤变,纷纷围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