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是想说什么?”仿佛已经压抑不住的冷笑,带着隐隐的怒气,“告诉我你们是如何兄妹情深?”
鬼车没有出声,但凭借对哥哥的了解,谢萦仿佛已经能看到他正微笑着摇头的表情。
“小萦是我的妹妹,”他说,“但她同时也是我的君王,我的孩子……我不能看着她伤心,所以,我作为她的哥哥,恳请你留下。”
片刻的沉默,像某种弥漫开来的水流。
“在你们分手之后,小萦回家哭了很久,这些天,她情绪也一直都很低落……”轻微的叹息,逸散在凝固的空气之中。“你今天晚上这样出现,她就更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要现在就出门离开,让她再哭一次吗?”
房间里静了静,门外四目相对,鬼车红彤彤的眼睛望着主人,呆滞的神情里已经写满了“这是我能听的吗”。
谢萦一把攥住它的脖子,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用表情回答“少废话,快继续说”。
“我一直对你很满意,兰朔。”很温和的语气,带着一种字斟句酌的郑重。“小萦会长大,会恋爱。我即使再用心照顾保护,也一样会担心她所遇非人。今天你把小萦救出那栋房子,这很好,至少这证明了她和我都没有看错人。”
谢怀月静了静,又说:“在分手的时候,你说过想带小萦去新加坡。”
“是,你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你没必要这样,我不是你的情敌。”他好像很轻地笑了,“从小到大,小萦与我形影不离,她适应不了独自一人的生活,这样她不会开心的,我也不能放心。”
反问的吐字冷淡而清晰:“不是情敌?”
“小萦是真的喜欢你,她也给了你恋人应该付出的感情,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而变少一分。她对你的感情是不是真实的,你只会比我更清楚。我并不会与你争夺这份感情,当然不是你的敌人。”
“但你依然会存在于我们中间。”
“在她仍然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可能离开。”
两个声音的间隙都在变得越来越长,仿佛在那样平静的语气之下,压着一片深邃翻涌的海洋,无数隐秘的情绪反复激荡,让对话来到最终选择的关口。
谢萦听见了一声叹息。
“既然你还像从前一样喜欢小萦,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远离她?你今天离开,然后你们再像之前一样郁郁寡欢吗?这件事就这么重要,重要到其他所有都能被一笔勾销吗?”
很漫长的沉默,漫长到连时钟里分针咔哒转动的声音都几乎清晰可闻。
“你在要求我妥协,谢怀月。”
“不,我是在恳请你妥协。我作为小萦的哥哥,只希望她快快乐乐,和自己喜欢的人走过更久的时间。”
微怔的视线望向紧闭的书房门,少女松开了紧攥着鬼车脖子的手,听见哥哥最后的一句话。
“留下来吧,兰朔。”
不再需要鬼车的转述了,因为她听见了椅子挪动的声音。有人站了起来,那个温柔清朗的声音正在变得愈发清晰,她用耳朵都已经听得见了。
“今天小萦已经很累了,去陪陪她,让她睡个好觉吧。”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
鬼车险些被推开的门夹了个正着,一声诡异凄厉的尖叫,它嗖地一下缩回脑袋,蹿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显然是生怕接下来被无辜波及。
鬼车这辈子大概都没这么灵活过,可是谢萦在地板上坐了这么久,腿有点麻,一时间想站都有点站不起来,只好仰起头,看着门边站着的两个男人。
谢怀月低下头,有些无奈地看向妹妹,显然早就知道她在门外。而另一个人就在这时屈膝半跪,直接把她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
兰朔低头看向她,嘴角弧度很轻地弯了弯。微显冷峻的眉目,这个笑容与从前那些神采飞扬的神情比起来,似乎已经可以近似于无,但总算还称得上是个笑意。
“小萦,你坐在这儿听不冷吗?”
*
同一个夜晚,持续了将近六个小时的暴雨终于止息。
车窗降下,料峭的风迎面而来,将枝头叶脉上的水珠吹落在他掌心。
电话那边的人还在谨慎而惶恐地说着话,为了这场本不该发生的意外。
一对愚蠢的夫妇,妄图得到原本并不会被给予他们的奖赏,又或许是太贪婪了,以为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不需要用更多来交换。他们因此付出了代价,只是……
他的目光落回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
在泥塑的身体损毁以后,鬼魂再度回归了灵体的状态。
它受了一点伤,但并不严重,原本凶狠的煞气依然清晰可辨,只是从被带到他面前开始,那样尖锐的恐惧,让它已经完全无法维持形状了。
灵体缩成了一团,像风中被卷起吹落的水珠。
求求你……求求你……
在某个常人无法听见的领域里,它还在惊慌至极地尖叫。
一个无形无质的东西,还能受到什么伤害吗?
树影之下,“啪”地一声,又是一滴冰凉的水珠砸落下来。
灵体被一点点碾碎的剧痛,就像一具血肉之躯被卡车碾成无法辨认的肉泥。而他很耐心地延长了这个过程,直到实在不想再忍受那个过于凄厉的尖叫声。
戴着铜戒的手很缓慢地握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