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认同董媛，叶亮死去之后，那些我记不清的回忆碎片在我脑海中一片片浮起，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他好像也和我说过很多，奇怪的话，不奇怪的话，我都没有认真听。
那时候我总是觉得他想的太多，想的太虚无缥缈，想得太奇怪。
太无聊，太不务正业，太不喜欢学习。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他站在楼道拐角处，他说他不相信学习能改变命运。
他那时候的眼睛，嘴巴，鼻子，甚至脸上的毛孔都突然变得清晰可见，在那个瞬间我没有看清的所有在我的梦中都清清楚楚。
在我的梦里，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学习是不能改变命运的。”
我没有一个晚上是能睡好觉的，每次总是在半夜中惊醒，模模糊糊看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我将灯打开，只有开着灯我才能睡着。
那阵我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上课的时候脑子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提笔在写些什么。
唯一能让我清醒过来的就是叶亮母亲不依不饶地找学校要个说法，每当我看见她在办公室的时候，都有一种活过来的痛感，像是在棺材中醒来，像是溺在水中，像是膨胀着的棉花，要把我捂死在里面，痛感要将我裹挟在其中，每一丝都清清楚楚。
班级里的闲言碎语如同泡沫一般升了起来，偶尔我能听见他们嘀嘀咕咕说都是陈煜的错，如果不是陈煜那么冷，要是陈煜说话能软一点，叶亮也不至于会死。
“要是陈煜能当叶亮的女朋友，说不定他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们的话语永远处于一种微微能让我听到，却又听不太明白的音量大小，是空气中漂浮着，若隐若现的蜘蛛网。
我很累，甚至累到没有精力去反驳他们，每次听到也跟没有听到一样。如今，光是行走就已经让我筋疲力竭，更别说给她们一个眼神或者别的什么，我只是跟没有听见一样，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苏放忍不住的时候会骂上她们几句，那么她们就会马上闭嘴，离开我周围。
但是苏放平时也不怎么理我，她还在因为董媛的事情和我生气，但是我知道她是善良的，她嘴硬心软，不忍心看到我被她们说。
但是她膈应董媛，所以迟迟不肯跟我说话。
我偶尔也会觉得不公平，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他的死亡怪在我的身上？叶亮跟我说，他的父母要离婚，难道他的父母在他死亡这件事情上就是清清白白的吗？
难道陈夏凉他们一点错也没有？
难道这班级里六七十人，只有我一个人是错的？
是因为我叶亮才死的吗？
有时候我看向窗外的时候，会看见蓝色窗帘乖乖地被束在窗户的一边，想着，若是放了一把火把这些都烧掉就好了。
一切都烧掉，流言蜚语，无聊的作业，通通烧掉。
体育课的时候我会和董媛坐在一起，我和她靠在角落里，看着操场上来来回回走动的同学。
我看见他们笑着，打闹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可是我却只是感觉困倦。
那阵子我总是睡不好觉，但是很奇怪的是，我能靠着董媛的肩膀睡着。
那时候她的身上有一股香香的味道，和之前满身臭味截然不动。我只要靠在她的肩膀上，十分钟就能睡着。
她每次都很配合我，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地任我靠着，胳膊麻了也从来不抱怨，只是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轻轻用手捏一捏，或者转动一下胳膊。
我醒来的时候她会给我讲她的朋友们，好像她之前有很多朋友，只是因为转学的原因都联系不到了。
我问她为什么转学，她支支吾吾地也答不出来，只说她妈说是她应该转学换个环境。
她热衷于给我讲她的朋友们，她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很多人名，她告诉我，那都是她的朋友们。
只不过她们都长大了，都各奔东西了。
南宫澈，阿尼，尼尔……种种奇怪的名字被她串成一串。
我看着迷迷糊糊，就当是在听故事。
实话讲，我对她的朋友真的丝毫不感兴趣，只是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她跟我说这个朋友喜欢喝酒，喜欢喝啤酒和白酒一半一半。那个朋友怕被阳光晒，出门永远要带口罩和帽子。另一个朋友不喜欢小声说话，永远大嗓门，她有时候出门都不愿意带着她，嫌弃她太吵了。
她那样生动而又欢快地给我讲着她的朋友们，讲述她们曾经鲜活的，比现在要热闹万倍的生活。
“那你的朋友睡觉的时候，喜欢蒙头睡觉吗？”我随口一问，透过树枝叉看向湛蓝色天空下的云。
“当然不是，她们都是一样的，不喜欢那么潮湿而又闷热的被窝。”
我有时候感觉，她那么了解她的朋友，真让人羡慕。
我和苏放从小一起长大，我对苏放也不能了解到那个地步。
想了想，我还真的不知道苏放是喜欢蒙着头睡觉，还是将头伸出来睡觉。
“不过，南宫澈有时候说，他不太懂这个世界。”董媛突然说。
“什么？”我反问，“不太懂什么？”
“不太懂这个世界。”董媛这样说着，又补充，“不过他经常思考一些有的没的。”
“他说，这个世界有他看不懂的规则。”董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