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间我突然知道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个瞬间吧。
我本来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甚至想好了以后要如何积极向上，告诉她，我们失去了一个同学，但是没事，日子总要过的。
一直以来，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告诉自己，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事情都会解决的。
可这些都不是我在这里的意义。
董媛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我一时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
当我的第一个词发出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我最近，也睡不好。”
太阳从厚重的云朵里面钻出来，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明亮，穿过窗户照亮了这件小小的卧室，打在我和董媛的身上。
那透着光亮的空气让我无法呼吸。
我走过去哗的一声，将窗帘拉住。
屋内一下子就黑暗下来，空气变得冰冷而又凝滞，堵得人透不过气来，却又感觉到一点点安心。
“对不起。”
董媛整个人突然跪在地上，腰弓着，哭得喘不上气来。
我的身体不听脑子的使唤，走过去本来想要安慰她的，可是双腿一软，跪在她的对面。
“对不起什么？”我不懂她为什么又说对不起。
“我，我。”董媛哽咽着说，“我抓住了他的脚来着，可是，我觉得他要把我拽下去了，我，我就，我就松手了……”
她的眼睛已经红肿，里面全是绝望。
“如果我抓紧他，说不定，他就，不会摔得那么惨，说不定，就只是在医院里睡一觉而已。”董媛语无伦次起来，手指在胸前交叉转动，翻转出这些故事的许多版本和结局。
“抓住了，只要撑一秒钟，两秒，你和班主任就过来了……”
“或者是两个人一起摔下去，对，两个人应该会互相缓冲……”我补充道。
我终于是忍不住，用力地将身体靠近过去，直起身，隔着厚厚的毛衣拥抱她。
“陈煜，你说，是不是，他就会没事了。”
董媛的身体很暖和，像是秋天里面的阳光，能闻到一点点花香的味道，我用力凑了凑，闻到她脖颈里面香香的让人心安的味道，我将头用力得埋了进去，想要那股味道将我攫取，将我撕裂，再将我填满。
“对不起。”我说。
明明是我的错吧，我让他死得远一点，我将那封情书撕碎了扔在他的身上，我看见他的时候不自觉地想要呕吐。
如果我可以不那么激动，是不是会好一点，如果我短暂接受成为叶亮的女朋友，如果我没有将他的信撕碎，如果我没有因为不喜欢他直接让他滚，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如果我肯忍让一点，接受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脑子昏昏沉沉的，割裂成一块块我自己都拼不起来的想法。
“可是，我觉得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错。”我说，“他那么沉，你们俩只会一起摔下去。”
叶亮就那么蠢吗，他不知道我只是在开玩笑吗？
为什么全班那么多人，非要喜欢我呢？非要把这个任务给我呢？
董媛哽咽着，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害怕……”
害怕两个字如同蜻蜓点水落在我心上。我在想，什么是害怕。
那时候我不懂，其实我也是在害怕罢了。那时候的我，自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错，在有错和无措中割裂开来，每天都在脑子里打架，其实也是害怕罢了。
这一点我永远没有董媛勇敢，她永远可以说出她害怕这两个字，而我，似乎永远用一些别的东西藏起我的害怕。
藏的太久了，我就忘记我会害怕了。
第40章 回忆：董媛的朋友们
夜半时分，叶亮的死亡总会在我的脑海中再现一次，在梦里我做了许许多多的努力，我和董媛一样拉住他的手，再松开，我死死拉住他的手，永不松开，他将我拉入地狱。
我的努力，或者是我的不作为，这些都在叶亮身上能起到什么效果呢？他的死，究竟和我有没有关系呢？
我不知道，但是好像只有没有关系我才能将注意力集中在繁忙的高三生活上，可是每每午夜辗转反侧之时，他总会在某一个地方看着我。
那之后我与董媛就拥有了相同的秘密，叶亮的死亡像是藏在我们两个人心中的秘密，尽管这个秘密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有那么一个东西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
董媛她说她知道叶亮受欺负，但是从来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受欺负的，不知道他在男生宿舍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她多少听过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我，我之前不怎么敢跟他说话。”董媛用力掰着自己的手指，指关节被她掰得红红的，“我怕跟他说话，大家就会不喜欢我。我看大家都不跟他说话。"
董媛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我。
她每次一说到叶亮，眼睛就总是红红的。
“我知道他怎么想的。”董媛说，“我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是却没有安慰他，在他掉下去的时候也没有抓住他，都是我的错。”
这件事情和董媛没有什么关系，她却总是认为是她的错，是她的不理会，是她学着别人的样子嘲笑他，是她选择跟大家站在一起，没有支持过他。
她知道，是这种种种种将叶亮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