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连提示道:“您不在的这些天,少主君可能有些无聊。”
他的称呼令宋瑶忍不住侧目,以前张口闭口就是粗妇,一口一个公子,眼下倒是叫起少主君了。
青连这么说,宋瑶可不这么认为,对陆润之来说,在书房待着恐怕是最大的乐趣。
天色尚早。
宋瑶歪在榻上,惬意地嗑着瓜子,欣赏着桌上被修剪得十分好看的红梅,前些日子,她便注意到房间的布置发生了变化,只是忙得脚不沾地,眼下才仔细端详。
若说之前两人的房间像是随时可以搬走的旅社,现在更像是卧室,那开得正艳的红梅,更添了几分生机。
正值年关,大雪总是特别多,瑞雪兆丰年。
宋瑶瞧着这红梅,生起了几分雅致,想去梅园看看。
正这么想着,房门打开,冷风钻进来,宋瑶打了个寒颤,看向门口,便瞧见陆润之披着月白大氅,发丝上沾了几篇飘落的雪花,翩翩出尘,像是要与这洁白融为一体。
宋瑶眼中溢满了笑意,歪在榻上,像街上的纨绔女般,朝他吹了个口哨,“这位公子,怎地来了我的房间,莫不是走错了门?”
青连接过陆润之的大氅,识趣地退了出去,公子可是听到宋瑶回来,这才回屋的。
陆润之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
宋瑶眼中的笑意更深。
陆润之倒了杯茶,坐到了她对面,“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下大雪,外面没什么,我叫伙计早早地回去,夫郎孩子热炕头了。”宋瑶伸了个懒腰,坐直身体,“你的文章写完了?”
陆润之摇摇头,“没写文章。”
宋瑶拿了果盘中核桃,随意问道:“那在做什么?”
陆润之:“在作画。”
宋瑶挑眉,她倒是忘了,她娶的这位夫郎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画完了吗?”
陆润之“嗯”了一声。
宋瑶将剥好的核桃仁推到他面前。
陆润之接过,看着她的眼睛,“你不问问画的什么,给谁画的吗?”她好像总是不好奇。
宋瑶有些意外,玩笑道:“你既然告诉我你在作画,肯定不是给我的,既然不是给我的,我问了,岂不是显得我很可怜。”
她瞥了瞥嘴,语气酸酸的,还有些委屈,倒叫陆润之忍俊不禁,“你少贫。”
宋瑶从善如流,“所以你给谁画的?”
陆润之看着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语气有些缥缈,“给我父亲画的。”
宋瑶一顿,他父亲好像早已经过世了。
陆润之收回视线,对她道:“七日后,便是我爹爹的忌日,你与我一道去,可以吗?”
如此彬彬有礼的小公子,原主怎么会认为他高高在上呢。
“当然。”宋瑶一边应道,一边腹诽,青连真不靠谱,连他家公子父亲的忌日都不记得。
其实这还真怪不得青连,虽然宋瑶和陆润之的关系好了起来,但他也摸不准,丞相大人和公子心里是否真正接受了宋瑶,万一他告知了宋瑶,届时去祭奠时未带上宋瑶,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爹爹走那年,我才刚记事,只记得他握着我的手,偷偷教我画画,那时我还小,连笔都握不好,竹子都画得歪歪扭扭。”陆润之说起的时候,目光中流露出怀念,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宋瑶骄傲道:“若岳父大人知道我家夫郎出落得惊艳才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嫁了一个如意妻君,一定会非常开心。”
陆润之她的话逗笑。
若是父亲知道他嫁得一个会为他的才情感到骄傲的女子,会开心的。
陆润之抿了一口热茶。
宋瑶拉住他的手,捏了捏他纤细好看的指节,“难得今日得闲,我们去踏雪赏梅吧。”
征得夫郎同意后,她便将人裹得厚厚实实,塞了汤婆子,又给他披上大氅,带着人去了梅园。
家中有钱的好处就是,即使在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也能在宅子里辟出一处梅园,据说这梅花还是名贵品种,价值不菲。
梅园中,大片红梅破雪而出,花瓣衔冰,风过时簌簌落白,卷起阵阵冷香。
这会儿雪倒下得小了些,宋瑶撑着伞,揽着陆润之来到梅园的亭中,入眼的美景着实惊艳,在一片冰雪天地中,红白相映,让她这个俗人都一种想吟诗作对的冲动,奈何里脑子里想起的只有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用在此时却不太合适。
宋瑶看向身侧的人,见他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色,面容沉静,未着粉黛,气质浑然天成,前世网上见的各种古装男子浓妆在大雪中的摆拍远远不及他的分毫。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宋瑶好奇道。
陆润之疑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宋瑶:“比如形容一下眼前的美景什么的。”古代人不是一看到美景就诗兴大发。
陆润之的视线又回到梅园中,在宋瑶期待的目光中,轻轻吐出两个字,“好看。”
宋瑶:“……”
陆润之:“怎么了?”
宋瑶如实道:“我以为你会作一首诗。”
陆润之却笑,“哪有这么多诗可作,我也是俗人一个。”
宋瑶了然,这小公子恐怕是在顾及她这个文盲的面子,索性承了他的好意。
如此美景,又有美人作伴,宋瑶惬意地眯了眯眼,如果能够听他弹奏一曲就更完美了。
宋瑶想附庸风雅,却也记得自家夫郎无比畏寒,只能想想,正当她在心里遗憾的时候,却听到他吩咐青连,“去将我书房里的琴取来。”
青连犹豫,陆润之的目光不容拒绝,他只得照做。
宋瑶惊讶于他似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一样,但是还是劝道:“天气寒冷,我们该回去了,待太久恐怕会着凉。”
这次他却意外坚持,“无妨,我不冷。”
宋瑶坚决不同意。
为了证明,陆润之从大氅中探出手,握了握她的手,眼中带笑,“不是骗你的。”他勾了勾她的小拇指,晃了晃。
宋瑶看着他,眸色深了深,同时心底又隐隐渴望听他弹琴,于是纵容了他这回。
不多时,青连便将琴取来,扫了石桌上的雪,把琴放在上面。
陆润之将汤婆子交给青连,端坐在琴前,拨弄琴弦,试了试音,看向宋瑶,问道:“你想听什么?”
宋瑶坐在亭下的木凳上,脚尖轻晃,笑意盈盈,“都可以。”
陆润之沉吟片刻,纤长的手指放在琴弦上,潺潺的琴音倾泻而出,似高山,似流水,曲至商声处,西风卷起他素白广袖,发丝垂落,飘飘欲仙。
这素白的天地,红艳艳的梅花,都失了颜色。
宋瑶伏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他,目光灼灼。
其实她听不懂琴,她看的是他。
陆润之抬眼,触碰到她灼热的目光,指下不小心弹错了一个音,又庆幸她不懂琴,听不出来。
青连在凉亭外面看着他们,脑海里冒出了琴瑟和鸣这个词。
—
雪景很美,夫郎更美,夫郎弹琴的画面一绝。
宋瑶心满意足。
然而,夜晚,夫郎发热了。
第36章
当陆润之一曲弹罢,宋瑶去握他的手,发现跟冰块一样,当时她就觉得事情不妙,立刻将人带了回去,命人煮了碗姜汤,看着他喝下去。
晚饭,陆润之没什么食欲,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在宋瑶的关切的目光下,又拿起筷子,吃了几口,最后实在吃不下,才作罢。
吃完饭,他的神情有些恹恹的,宋瑶问他有没有不舒服,他只是笑着摇头,叫她不要大惊小怪,他没有那么脆弱。
宋瑶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热,才放下心来,只以为他只是太过疲惫,便叫他早早睡下。
一直到她睡着前,一切都好好的。
半夜,她忽然被一阵动静吵醒,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到他下床,问道:“怎么了?”
陆润之轻声道:“有些口渴。”
宋瑶胡乱点头,困意袭来,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还没睡着,她又被人摇醒,便抬眼看去,用眼神询问。
陆润之坐在床边,“我有些不舒服。”说着,他掩唇,咳嗽了两声。
宋瑶的脑子一团浆糊,听到他的话,反应了一会儿,随即一坐而起,困意瞬间消失,目光落在他红得不太正常的脸颊上,伸出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的惊人。
宋瑶立刻起身,将人塞进被窝,盖上被子,“我去叫大夫。”
陆润之点头。
宋瑶套上衣服,把青连叫进来伺候,她自己匆忙带了个奴仆,去府外寻找大夫。
府上人口不多,宋母跟宋母一向身体强健,便没在府上请常驻大夫,所幸终于把一位大夫从被窝里请了出来,在银子的驱动下,老大夫任劳任怨地被宋瑶拽着往府中赶,刚下完雪,路面还没来得及清理,老大夫差点摔了个跟头,“哎哟,宋小姐,慢着点,您夫郎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