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唤吴云的侍卫当场愣在原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已,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种时候,不应该风风光光地回府,让宋家人另眼相看吗?
陆润之吩咐侍卫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进了宋府。
今日的阳光很好,暖洋洋的,晒在身上很舒服,映照着府内的建筑,一片祥和。
明明没过多久,却恍若隔世。
陆润之的心里忽然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感受,看到他的仆人满脸震惊,像是看到了鬼一样,他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
他叫住了路过的小侍,声音有些发涩,“宋瑶,在吗?”
小侍诚惶诚恐地回答,“少家主在、在自己院中……”
陆润之刚回到熟悉的院子中,方才那个看门的侍卫便从房间内出来,看到他,立刻恭恭敬敬地道:“陆大人,少家主请您进去。”
看到她毕恭毕敬地模样,陆润之身体一僵,“不用唤我陆大人,向以往一样便好。”
侍卫的态度不敢丝毫怠慢,“是。”
陆润之站在房门前,迟迟没有迈脚,脑袋里一片空白,他在害怕。
她是知道他回来了的,特地有人去告诉她。
但是她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是生气了吗?
是了,她应该生气的,他一字未留地离开这么久。
她应该生他的气的。
他犯了一个大错。
侍卫疑惑地瞧着少主君站在门口,像一尊神圣的雕塑,一动不动,也不进去,是在做什么呢?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他好像在轻轻发抖?
天气回暖了,应该不冷吧。
不过可能少主君天生怕冷,这是宋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如今少家主院中的炭火都未曾断供。
侍卫好心地提醒道:“您快进去吧,外面冷,房中燃着炭呢。”
陆润之没应,过了半响,他的身体才机械般地动起来,抬起脚,朝房间内走去。
侍卫瞧着他的背影,觉得他这几步走得艰难极了,倒不像是回家,而是像等着被审判的犯人,奔赴刑场。
有什么好怕的呢,少家主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温和,若好好与她解释,应该很快就可以和好的吧,毕竟少家主曾经对少主君这么好。
侍卫将人带到,连忙脚底抹油溜了,该说不说,这少主君出去一趟,浑身的气势变得更吓人了,说不上来,反正叫她们看到了就怕。
陆润之终于走了进去,是熟悉的房间和气息。
屋内,她摆了张桌子,桌上散落着纸牌,她和三个侍女一起,应是在玩纸牌,她坐在靠里的位置,手边放着坚果,姿态放松惬意。
侍女身上被贴满了纸条,她身上却不见一条。
陆润之轻轻抬眼,像是怕吓到了停留在花朵上的蝴蝶,又像是害怕,他握紧双手,视线轻轻落在了她身上,在空气中与她的视线相撞。
她挑了挑眉,眼中温和的笑意弥漫开来,没有生气,没有责怪,没有将他当做陌生人,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仿佛他从未离开。
陆润之忽然觉得鼻尖微酸,像是归家的游子。
只是还未来得及放松,就听到她含笑的声音,像利剑扎在了他的心脏上。
“这不是小陆大人,有失远迎,有何贵干?”
第60章
陆润之进来的时候,宋瑶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仅大半个月的时间,那个少年的眼神都变了,原本如山涧般清澈见底,如今看人的时候多了几分莫测,却更加坚定,脸颊更瘦了,整个人洗像出鞘的利刃一般锋利,还是一样的好看。
宋瑶像以往一样,起了逗他的心思,“这不是小陆大人,有失远迎,有何贵干?”
除了那日得知他不告而别,没给他留个信,有些生气外,后面倒也没有生气,她知道他肯定是去救陆丞相,所选择之路也是没有办法,不告诉她的原因多半是为了宋家的安全考虑,万一出了事,宋家毫不知情。
想明白以后,宋瑶便安心在家等他,无论外界传言如何,她都没有去解释,如果他事情办成的话,会回来的。
今天他便回来了。
在她调侃他后,他便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瑶笑道:“怎么,傻了?站着一动不动。”
陆润之抬眸看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握紧,眼睛里的情绪仿佛要碎掉了。
宋瑶顿了一下,起身,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下去。
屋内的下人立刻会意,退了出去。
宋瑶朝他招了招手,笑道:“过来坐下吧,我猜你有话
想对我说。”
她眼中含笑,那双桃花眼那么看着他,像以往一样,好像变了,又好像一切未曾改变。
他看不懂她的情绪。
陆润之鼻尖微酸,眼眶红红的,他现在浑身疲惫,很想冲过去,扑倒她怀里,告诉她,这些天,他有多想她。
但是,他不敢,他怕她在生气。
陆润之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终于他迈起了步子,垂着头,慢慢地朝宋瑶走去,最后在距离她一步位置停下。
他抬起脸,眼眶到整个眼尾都是红红的,像只小兔子,又是她熟悉的少年模样。
他声音有些哽咽,“我现在说不出话。”
说完这几个字,他便停下。
宋瑶静静地等待下文。
过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宋瑶一愣,随即嘴角挂起无奈的笑容,向他张开怀抱。
陆润之垂下眼眸,立刻扑到她怀里,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就像是风雪夜归人,忽然回到了温暖的家,家中炉火燃烧。
宋瑶将他揽入怀中,过了一会儿,感受到胸前的衣襟微湿,顿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包容着他的情绪。
也不知怎么了,明明功成名就,回来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等他情绪缓和了些,宋瑶才笑道:“怎么了这是,若是叫外人看到,小陆大人这委屈的模样,怕是要笑了。”
“不要叫我小陆大人。”他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
宋瑶拍着他的肩膀,哭笑不得,“好了好了。”
半响,陆润之才从她怀里退出来,鼻子一抽一抽的。
宋瑶带着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陆润之乖乖把茶喝下,方才她的态度叫他安心不少。
宋瑶笑着问:“现在可与我说说了?”
她以前从不问他的,现在却问了。
陆润之抿了抿唇,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捏紧了,看着她,“你不生气吗?”
宋瑶挑眉,“你先与我说说,我再决定生气不生气。”
陆润之坐了过去,拉住宋瑶放在桌上的手,握住,她一如既往宠溺的态度让他隐隐有了信心,“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宋瑶笑着应了,“我答应你。”
陆润之松了口气,握紧了她的手,将脑海中盘旋了无数遍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宋瑶耐心地等着,仿佛可以永远等下去,直到他说出口。
他道:“这些话,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并非有意瞒着你,今天便从头到尾说给你。”
“我与前太女司马怀瑾,早有婚约在身,这你也知道。我父亲早逝,母亲教导我长大,耳濡目染,学了点朝堂上的东西。自十四岁那年起,司马怀瑾便开始以朝堂上的事情问我的意见。”
他说得隐晦,只怕司马怀瑾因为他才保了这么多年太女之位的吧。
“后来嫁与你,自然与司马怀瑾断了往来,只是…”他顿了一下,与宋瑶十指相握。
宋瑶的视线下垂,落在与他交握的双手上。
他像小奶猫似的挠了挠她的手掌心,接着道:“后来司马怀瑾又托人带信与我,我…放不开。”他眼中隐隐闪过难堪,“…放不开朝堂之事,仿佛我生来就是要去做的。司马怀瑾为了捏造了假的身份,我便以假身份作为她的幕僚,为她做事。”
“扬州针对布行征收额外赋税之事,也是司马怀瑾的主意,只是此事我不知情。后扬州发生暴乱,司马怀瑾又赶往扬州,计划镇压扬州百姓,此事你也知情。我与你说布行的事情由我来解决,就是我去找了司马怀瑾,说服她放弃针对布行,实行分层赋税之政,即如今的赋税政策。”
“只是扬州之事,本就是针对司马怀瑾的圈套。后因司马怀瑾犯了大忌,先皇便禁了他的足,司马怀瑾以为我背叛了她,便违背诺言,拖母亲下水。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局面,司马怀瑾背信弃义,我为救母亲,不得不接下当时的七皇女,如今新帝的橄榄枝,后来便是助平叛乱,助新帝登记,母亲也辞官还乡,事情尘埃落定,步入正轨,我便回来见你了。”
他言简意赅,其中的细节怕是比他描述得凶险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