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哲食指敲击桌案,正沉思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安排。
原以为先前那招,只解决了老五。没想到毒药如此霸道,竟逼得仍值壮年的父皇身体每况愈下,近期连早朝也来不了。
如此看来,他也该尽快做好准备。
于氏一族虽有声望,却不够人手替他张扬武逆之事。况且真要做到最后那步,也不宜同于氏牵扯太多干系,因此他早就另有安排。
他是要当天子,却并不想要万民唾骂。
父皇李敬便是踏着血流成河被骂上来的。当年有人以死相谏,不等李敬开口便一头撞在大殿的金柱上。这一幕叫初次上朝、尚且年幼的李成哲极为震撼。
那人是逸王的棋子,情知逸王既死,大势已去,自己一族迟早被清算发落,干脆先发制人以命来抵,或许还能替家人图个活路。
李敬若还顾惜自己为君的名声,就不能降罪株连他这个铮铮铁骨一心为君的朝臣宗族。
那人还算有些胆识,豁得出去为家人博取后路。只可惜,当年父皇并非如此轻易被人左右的性子,反因此事脾气更加暴烈,对逆他者大加挞伐。
李敬此举有成效,只是在民间留下的名声不好听。
儿子肖父,属实正常。不过他李成哲,是要取代自己的父亲李敬,却不打算直接做第二个李敬。
他可以比父亲做得更好。
皇位与人心,二者都应为他所有。
*
另一边,李鸿越匆忙
回到自己房中,便见桓雪蔷站在桓雪薇身旁说话,一副垂头沮丧的模样。
见他回来,二女急欲上前来迎。桓雪蔷行步又止,干脆拂裙跪下:“雪蔷有负命令,请殿下责罚。”
桓雪薇忙去揽她起来:“人跑不见了是她自己的事,姐姐何苦将过错兜到自己身上?”
二殿下待她们姊妹一直宽容得很,从没有为任何事情责备过,桓雪薇便习以为常替姐姐开脱。
李鸿越却冷脸道:“你先出去。”
他面色不复以往装出来的消沉驽钝,反是一副风雨欲来神情。桓雪薇心惊胆战,试图再争取几分:“殿下,姐姐刚同我说了是……”
“滚出去!”李鸿越怒喝,“听如不闻,你的耳朵不想要了!”
桓雪薇从没被他吼过,惊恐战栗间眼泪不自觉流下来。桓雪蔷见李鸿越当真发怒,急忙推搡妹妹的腿:“快去,听殿下的话。”
等这个心痴的妹妹踉跄着出去,桓雪蔷才顾及自己身上的事。只是她也被李鸿越适才爆发的怒气吓着了,忍着惧意颤道:“请殿下消消气,都是雪蔷的错。姑娘失踪的情况已全数告知暗卫,人都在那一带搜寻,雪蔷赶着回来,是想将细节亲自向殿下禀报,好请殿下察览事情全貌。”
李鸿越径自坐下,缓了几息才开口:“罢了,有十二个暗哨在周边跟着她也能跑,哪里怪得到你的头上。”
他虽然心里有气,却也不是刻意要对桓氏姐妹发作。如今风声愈紧,桓雪薇又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心思……他刚才表现,确有三分气急,另外七分却是做给桓雪薇看的。
这缘由倒不必给雪蔷解释。李鸿越道:“起来罢,先同我说说怎么一回事。”
桓雪蔷依言起身,俯首低声,从冯芷凌不肯吃饭开始一一道来。李鸿越听到雪蔷说着人报信再回房内,已是人去阁空时,打断问:“你确定她人真的走出去了?”
桓雪蔷道:“不敢隐瞒殿下。雪蔷先前一时情急没想那许多,后来才想到人是不是躲在房里作障眼法而已。走之前也将房里都看过一遍,实在是没有瞧见姑娘身影,大约她装作伤痛,趁雪蔷下楼便跑出去了。”
说着她低头认错,“终归是雪蔷做事不周到,殿下还是罚我罢!”
“罚你有用的话,倒也可行。”李鸿越挥挥手,“算了。她心思狡猾得很,又在你跟前卖乖,一时松懈被她蒙蔽倒也寻常。何况她能不知不觉便逃走,定是有人来救。”
否则,不可能不被他安排的守卫看见。
见李鸿越的确没多怪罪,桓雪蔷略放了心。想起方才妹妹惊恐难过模样,又嗫嚅着开口:“多谢殿下仁厚,宽恕雪蔷。只是刚才雪薇似乎被吓得不轻,都是被雪蔷拖累,雪蔷现在立即回高山寺继续寻冯姑娘去,妹妹那边有劳殿下关照关照,她毕竟还小……”
李鸿越打断道:“姊妹同胞,你又比她年长多少?事事都有个姐姐包揽,她倒是比你命好。”
第131章 寻人:云不见至少活到冯芷凌安然归来……
这话多少有几分怒其不争的味道。桓雪蔷闻言,垂头轻声说:“雪蔷无福,此生唯一个亲人。这辈子除了效忠殿下,便只有记挂她了。”
李鸿越沉默一会,才道:“素日是我不管她,如今你该管管去。她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还是这般没眼色。”
雪蔷点头答应,又犹豫着问:“那冯姑娘的事……”
“既有人在找,便没你什么事了。”李鸿越道,“回房歇着去罢。”
雪蔷又跪下谢恩,然后才向李鸿越告退。
回房正要拆了发髻梳洗,就听见寝间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桓雪蔷无奈,又起身去安慰妹妹:“别哭了,殿下一时心烦气躁罢了,并不是针对你的不好。”
桓雪薇哭道:“侍候殿下这么多年,他何曾对我这副声气?哪怕说跑了个女人,又同我有什么干系!”
雪蔷劝道:“是我的过错,殿下迁怒你而已,不要伤心。”她正想说殿下并非有意叱骂她,但想起李鸿越刚才吩咐她“管管”,恐怕雪薇叫殿下不满的并非仅今夜一件事。
遂改口:“殿下毕竟是咱们在宫里的主子,主子说话自然要听从。你虽是为了我好,可主仆之间又哪有求情拖沓的余地呢?”
雪薇抹了把眼泪:“我说话难道同旁人一样么?”
妹妹这话一出,桓雪蔷便隐约猜着了其中关键:“咱们陪着娘娘殿下那么多年,主子念着自然是情分。可咱们该本分的时候,还得本分才是。”
“我并没有如何不本分。”雪薇委屈道,“殿下为一个外头的女人心慌意乱,把气往我……往咱们身上撒罢了。”
她原想说李鸿越只将气撒在自己身上,但若真这样说,自己的小心思就太明显了些。
以桓雪蔷的脾性,一定不许她生这些不该有的心思,还是不要叫她看出来的好。
雪薇低头道:“好姐姐,你去梳洗罢。你疲累了这几天,合该好好休息休息。至于宫外的事情,轮不着咱们操心的。”
见她止了眼泪,雪蔷略放下心:“你也去洗把脸,哭得花猫似的……”
“待会就去。”桓雪薇垂着眼,“我今夜一时半会是睡不着了,姐姐先睡便是。放我自己去书房静静心。”
雪蔷叹气,依着她去了。
*
后半夜时,嵇燃已带着一列人马冲出城门。
城内外都派了人遍地搜查,唯独没有想到冯芷凌曾提过的高山寺。毕竟那儿清静偏僻,连山路都近乎荒芜。
“将军,寺中老尼说前几日的确有人来住过。对方只说是过来养病的老香客,她们便没来打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夜人都不见了。”
来迟了。
嵇燃闭了闭眼:“哪几位见过她们所说的‘香客’?但凡有线索能提供的人,都好生请过来。”
他自己也正四处查探。
这里只有寥寥三两间小平房,与附近一座小塔楼而已。房内摆设十分潦草,似乎有人曾凑合在此歇息几日,如今已人去房空。
偏偏有一间靠里些的房,内部挂了布帘,搁着浴桶,桶里还有大半微凉的水。
“这房里有熏香的味道。”属下低声问,“莫非夫人便是被困在这儿?”
“只是个临时的浴间。此处低矮,周遭布置看守更加费力。若人当真被带来……”嵇燃抬头望了一眼高处微弱的光,“倒不如放在那儿。”
他当先大步上去。还没走进那间烛光未灭的小房,先嗅到了空气中隐约传来的血腥味。
提着心,推开半掩的门。地面上大滩红得发暗的血迹叫嵇燃险些站立不住。
身后小将急忙上前一步:“将军!”
嵇燃:“我没事。”
他目眦欲裂,偏又不得不忍着心尖剧痛上前察看。凑近些仔细嗅闻,方才叫他几近崩碎的心脏逐渐缓和过来……
“不是人血。”嵇燃半跪在床边,一手扶着榻,一手去沾地面与被子边缘的血迹,“这是麂血的气味。”
他转头嗅了嗅床上的
褥子:“人倒的确在这里住过。”
身后紧随的几名属下总算松了口气:“夫人吉人天相,自是安然无恙。”
“这房内的水也凉了。”嵇燃若有所思,“但并不是全然的冷水,还稍稍有些许温度。上下两处的水温皆是如此……想必原本是有人要烧水沐浴。”
下方平房内的热水,或许是看守冯芷凌的那些人为自己准备的。可这塔楼上的小房间,一定是为关在这里的若若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