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来却不见人,他本来并不能确认此处住过的是冯芷凌。但刚才闻了闻房内的被褥,凭他灵敏的嗅觉与以往同枕边人的熟悉,已足够判断那“香客”的身份。
嵇燃将小房间仔细看了个遍,基本能确认房中的血都是麂血,且房内并无打斗挣扎痕迹。
如此看来,若若依然安全的可能性很大。
接连三日毫无线索,今夜这称不上收获的进展,几乎能算是一个汇报冯芷凌平安的好消息。嵇燃后退一步在桌边坐下,面无表情道:“你们先下去审罢。若老尼无辜,便客气些说话;若有可疑处,一个也不可放过。”
属下领命而去。
静坐许久,直至天边隐现微光,嵇燃才从腥气还未散尽的小房间中走下来。
属下上前禀报道:“将军,留她们查问了半夜,的确都对夫人被掳之事毫无所知。”
嵇燃:“周遭二里,遣人分派蹲守继续探查。那些老尼就放回去罢。”
“是!”属下抱拳。
见主将面上透出几分疲色,属下忍不住道:“搜查之事只管交给我等,将军安心回府罢。”
“这阵子多劳你们辛苦。”嵇燃道,“等天亮我再回去。”
凭他私心,是更愿意留在这儿亲自搜查冯芷凌踪迹。但如今圣上不朝,京中只有太子一派主持,恐难以压住局势。
他只能按兵不动,神色如常地在上京露面。
昨日太子告诉他一条消息,于当前局势更是雪上加霜……
圣上疗毒过程中突发异况,已经昏迷不醒整整三天三夜。若十日内不得苏醒,这一回便估计闯不过去。
“医者说他翻遍古籍,寻得一种解法或许有效,父皇此番才选择铤而走险。”李天昊轻轻道出真相,“他本也想告诉娘娘,到底怕她空欢喜一场……”
“兹事体大,如今情况朝中唯孤与几位亲信知晓。”李天昊道,“孤虽有父皇诏书在身,却还不可妄动。若父皇能熬过这一关,自然一切回归风平浪静;可若不能,还需仰赖嵇将军运筹帷幄。”
嵇燃拂袖半跪:“谨炎惶恐。殿下若有吩咐,万死不辞。”
圣上于他颇多照拂赏识,他本就要行忠君之事。何况眼前的殿下,是圣上十数年心意不改、亲自指定的储君。
太子风头不如三皇子,却比三皇子掌天下来得叫人安心……尤其是在知道冯芷凌梦境之后,他更不可能叫李成哲有机会谋反登基。
李天昊不知他心中已有对未来最坏的猜想,见他还跪着急忙去扶:“嵇将军快起。”
武将面目刚毅,脾性又忠诚纯净,是圣上李敬竭力挑选给心仪继位者的援手之一。思及父亲用心良苦,李天昊微红了眼眶:“孤失态了,请将军见谅。”
“您是君,我为臣。哪有该臣来谅的礼数?”嵇燃垂头,“殿下待人宽厚,谨炎感激且来不及。若您不想叫臣看见,叫臣避开、闭眼都行。”
李天昊失笑。
他这个太子也当了许多年,如今竟要父亲提拔的臣下来劝慰,属实不应该。
“你夫人还没有消息么?”李天昊问,“该继续搜查的地方,不要轻易怠慢。不论幕后之人是同你有恩怨,还是意在别处,都是与孤有关的朝堂纷争。你只管不吝人手放心追查。”
嵇燃道:“臣遵令。”
正是得了太子命令叫他放手去搜,嵇燃今夜才敢亲自出城。
但他不宜在城外逗留太久。
太子等人虽然忌惮李成哲生事,却还不清楚他背后的手段。按理来说,李成哲一个手无实权的宫中皇子,不该有那等起兵谋反的本事。
但若若分明同他说过的,李成哲后来带着大队人马杀进宫中,逼寻太子殿下性命。不仅如此,连自己亦在乱军之中重伤不敌,失了命去。
李成哲的确有可能在附近养着自己的兵马,可上京处处有眼线,他如果真这般行事,又怎么能做到多年隐瞒无人知?
嵇燃先前公务繁忙,有大半便是忙于暗中探查,排除上京周边的危险。
虽说也算小有收获,打击了几波偶然遇到的小群流民贼寇,却并没有在京郊发现三皇子拥兵自重的丝毫证据。
京中没有大批武力相助,他怎敢造反?
嵇燃直觉这将是极重要的一环。但眼前冯芷凌莫名失踪,圣上又生死难测……着实无法继续追寻他百般查探也查不出苗头的事。
如今只能祈祷圣上龙体恢复康健,把京中即将动荡的时间尽可能往后拖延。
嵇燃唯一的私心,就是李敬至少活到冯芷凌安然归来以后……
第132章 脱身:会故友已是忆遍同她梦中往昔
冯芷凌与景安等人连夜跋涉,终于在天将明未明时分,赶至几里外一处隐蔽的木屋中。
见她平安现身,屋内彻夜未眠、等候已久的许蕤庭急忙迎上来:“嵇夫人,所幸你无事!”
冯芷凌抬手谢她:“我能脱身,还得多亏你派人相助。”
许蕤庭闻言有些愧疚:“此事说来,也算是因我才连累夫人。当日撤得匆忙,实在来不及分人去告知您才害您中招。”她的线人已将后续情况都告诉了她,许蕤庭这才想方设法叫景安前去搭救。
冯芷凌轻轻摇头。
“三娘不必如此客气。嵇府早被人盯住,对方朝我下手是迟早的事。”冯芷凌将李鸿越此人心思略向她解释几句,“京中近日恐怕要乱起来了,不知是否方便替我向府中传个消息,我好叫家里人暗中作接应。”
许蕤庭苦笑:“您不知道近日,上京城内诸方势力四处严查。若不是查得您实际是被困在城外,我的人可没能耐进城救您出来。”
她说这话时,景安撇了许蕤庭一眼,并未否认。
以他的武功,以一当十强行救人还不算甚么难事。可若孤身陷入重重封锁高手如云的皇城,局势的确不太明朗。
冯芷凌垂眼正思索。许蕤庭见她沉思不语,以为她为此难过,又急忙道:“不敢叫人草率冒险,但过一两日观望观望再做行动,应是可以的。”
“无妨。事已至此,并不差这一两日功夫。”冯芷凌叹,“眼前如此,恐怕我需得在此叨扰三娘一阵,等方便时再做打算。”
许蕤庭满口答应:“那是应当,夫人何必客气。”
她将冯芷凌领到自己的卧房:“只是此处落魄,许某实在周全不得,要委屈嵇夫人同我睡一间了。”她抢步进门将自己散乱的衣裳匆忙捡拾,“夫人睡床榻,我睡椅子便是。”
许三娘不愧是江湖儿女,的确不拘小节……房中内衫、袜子之类在桌椅上散落好几件。冯芷凌见她窘迫得手忙脚乱,笑着阻拦:“不忙歇息,晚些再收拾罢!”
她正色道,“三娘还是先同我说说此前的事儿要紧。”
许蕤庭将桌椅上的东西堆去旁边,请冯芷凌坐下,这才细细讲来:“许某在宫里头有些线人,或许嵇夫人也猜得着罢。约摸七八日前,宫里的线人紧急传了暗信过来,说三皇子那头查得了些动静,恐怕要找到我这来,我们这才匆匆忙忙地搬离了先前那住处。因有许多小孩儿要安置妥当,便没顾上往夫人处设法传递消息,实在对不住您。”
冯芷凌道:“不必自责。你的事可都妥当了?”
许蕤庭点头:“夫人只管放心,我做事自然万无一失。”
说到这,又难免想到因自己疏忽,害冯芷凌在空落落的许宅里头叫人掳走的事情。许蕤庭不由讪讪:“夫人可还有事情吩咐,尽管与许三说。”
冯芷凌道:“那我便不吝多问几句。不知三娘从何处查得我的下落,又怎么知道是二殿下所为呢?”
“说来还得亏家里那些孩子。”许蕤庭道,“我们忙着出京躲避,一时带不走孩子们,唯有叫他们在城内隐蔽些分开居住。偏生有几个胆大的天天出门晃悠,恰好那日看见一辆从许宅出城的马车,我的人才顺藤摸瓜往城外寻去。”
“至于您说的二皇子……”许蕤庭想了想,“不瞒您说,此人着实有些手段。我在宫中有几位常年的线人,办事传信向来稳妥得很。偏偏上月请他们留神二皇子宫中动静之后,便有两个失踪至今,叫我再不敢派人去碰他那硬茬了。这回您要不说,我也猜不着是他下的手。”
李
鸿越在暗处有自己的人,此事冯芷凌也知晓,只是没想到他皇子宫中能防得这样水泄不通,连许蕤庭这样消息通达的人都无缝可钻。
此时再隐瞒信息便不妥了。冯芷凌不好讲自己幻梦半生之事,唯半遮半掩,将李成哲颇有野心且有造反手段等情况略作交代,而后道:“圣上龙体抱恙已久,只是宫外少人知。一旦传扬出去,上京近日必不太平。若三娘在城里还有顾虑,得早些妥善处理才行。”
又想起方才一直没见君儿,忙问,“君儿姑娘可是同你一块儿出的城,怎地刚刚没有看见她?”
许蕤庭道:“夫人放心,君儿和阿巍几个外出采买去了。我们这次撤得急,仓促间只来得及收拾一点干粮,昨夜里就吃得差不多了。郊外也有些零散农家,临时找几户凑一凑,再撑个十来天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