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望见女子临走之前,面上滴水不漏的表情,他的心就凉了半截。若若向来善察言观色,以她的聪慧,怎会想不明白来者何人?
这个“宁煦”……怎能愚笨敷衍至此?他恨极。
仿佛偏要宁煦见证这一幕,好知晓自己如今不得意究竟是因为谁。待“宁煦”与桓雪薇情思暗动,定局已成后,他一直被桎梏的视线才忽然得以解放。
宁煦忙不迭往内宅寻去。
一路回到母亲院里,便见冯芷凌正在为宁母亲手沏茶。
“夫人不愧是江南书香门第的出身,这一手泡茶的功夫,小老是怎么都学不来。”宁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奉承道,“前日夫人没来,老夫人下午连茶都没要,想必还是我们手艺不精到。”
冯芷凌安静地笑:“都是一色好茶叶,哪有这许多差别。是母亲太给芷凌捧场。”
她垂头看着杯中轻旋的芽尖,一瞬间难得恍惚起来。
宁母见她神情不对,关怀道:“怎么今日看起来如此倦乏?若是累了,就在我这侧间的榻上卧一会去。”
“无妨。”她抬头勉强笑了一下,“许是
饭后困怠些,这才用完膳多久,不宜躺的。”
茶未饮完半盏,冯芷凌还是先告退了。
“才想起,申时叫了管事来报账目。”冯芷凌替宁母又沏了一道茶水,细语温声,“我先回书房一趟。”
…
梦中画面,跟到这儿便中断了。
宁煦并不知后续又发生了什么,可他只要想起冯芷凌避自己如蛇蝎的动作,便觉心中一痛。
若她也梦过此世姻缘,若她也得知“宁煦”私情……自然是不肯再选他的。
明明现实中与“若若”并无切实的缘分,宁煦就是觉得自己对她十分了解……他懂得她。
可现在,同她的缘分还能有挽救的机会吗?
身后桓雪薇还没放弃,正紧追不放。宁煦越要躲着,她越有兴趣。
这男子长相倒是少见的俊秀,但她并非因宁煦相貌出色而有意纠缠……实在是这人见她回头那一瞬的表情,叫桓雪薇觉得他一定是识得自己的。
既然认识她,又为何躲躲藏藏不肯说话?
桓雪薇有意拦住他问个明白,但宁煦毕竟是男子,身量高些,腿长脚快,兼之对附近环境比久未出宫的桓雪薇熟悉许多,不多时便将她甩在身后。
桓雪薇到底是追丢了他。
第136章 桎梏:相会怨殿下不信我是应当的
被李鸿越派出追寻的暗卫陆续折返,将消息递到雪蔷面前。雪蔷闻之,叹了口气。
这人既从眼皮子底下逃脱了,果然是无法轻易寻回来的。
她起身,去敲主子的房门:“殿下,他们都回来了,没见着人。”
“吱呀”一声门开,李鸿越衣冠齐整,漫不经心大步而出:“猜也猜到是这结果。荒郊野岭,她去哪有这等本事逃远?必定是有人接应的。”
“罢了。”皇子的脸色有些阴沉,“你这几日待在宫里别出去,若有突发情况,身边至少有人手相护。”
雪蔷惊了一惊:“殿下,您这是准备去哪?”她心下不安……怎么听主子的意思,将有风波兴起似的。
“父皇身体不适,好几日没露面。”李鸿越道,“我去养心殿探一探。”
“您要唤上其他几位殿下一同么?”雪蔷问,“圣上本就因您上回闯重华宫的事,不喜您未通报就去见他。若这次再贸然打扰,恐他对您心生成见。”
李成哲冷然道:“这宫中有谁对我没成见么?非要说的话,也就你们姊妹俩……”
话说到这,才想起昨夜受他惊吓的雪薇,便吩咐雪蔷,“若得空,劝一劝你妹妹。我在这宫里头继续当殿下的光景,她尚可胡闹,若我不在她待如何?”
雪蔷低头:“殿下别说瞎话了,将来您去哪我们都跟着。”
李鸿越道:“将来能捞个荒僻之地的闲散王当一当就算命好了,别的你主子都不指望。”见雪蔷还垂着头,便摸了摸她的发顶,“安心歇着,有我在,不会有大事的。”
他自己宫中有十余侍卫,是从宫外培养后暗中带进来的,不仅只忠于他,更是武功高强,身负奇才。有这些人关照两个小宫女,二人安危绝对不成问题。
李鸿越才从二皇子宫出来不远,就在路上遇见了自己四弟。
“去了养心殿?”李鸿越一见他走来的方向,便心中有数。
李迎瀚点头:“本是想喊上两位哥哥一道。方才先去了三哥那,他的人却说他没在宫里,弟弟干脆便一个人走了一趟。”言罢又忧愁道,“宫中事事唯大哥知晓情况,我们几个如同被蒙了眼的鹰,如今就是想为父皇解忧也没处使力。”
“那便好生问一问大哥。”李鸿越不以为然,“他若什么也不肯透露,恐怕是有自己的心思罢!何况父皇这几日全无音信,朝中难道没人着急吗?”
“大哥三岁便被立为储君。”李迎瀚低声说,“虽然父皇近日并未明言,可有秦玉阳出面协助储君殿下,那他代政十有八九是父皇自己的心意不假,朝臣自然无从置喙。”
“秦玉阳一介阉人,哪有资格代表父皇心意?”李鸿越嗤笑,“现今有几分脸面,无非靠的是在父皇身边待久罢了。”
话虽如此,李鸿越自己也明白,要论李敬身边第一亲信之人,无疑乃秦玉阳莫属。
“都这节骨眼了,三哥竟还动不动往宫外跑。”李迎瀚抱怨了一句,“莫非是要避嫌不成?”
李成哲会想要避嫌?
早知三弟心思的李鸿越闻言只想笑。该说不说,李成哲素日孝顺勤恳的模样,塑造得十分成功。就连宫中关系尚算亲近的四皇弟也误以为他当真是个爽朗无私之人。
自去年宫中出事以来,李敬一改长年勤政模样,多番停朝休养,几位皇子便已猜到自己父皇身体或许大不如从前。李敬虽有五子,但长子自幼被立储君是不争的事实,哪怕李天昊多年来性情温吞,无甚作为,也没人敢对一向专制的李敬提改立太子之事。
但三皇子李成哲之母惠妃,出身于颇有渊源的国学世家于氏。李成哲自己又屡获政功军绩,倒显得这位圣上登基之后才得的三子之才干,远胜如今的太子。
李成哲亦非那正经老实的性子,如此境况下,他竟能对皇位毫无觊觎之心?
李鸿越当然不信。
只是这话即便对李迎瀚讲也无用,李鸿越便收了向四弟解释的心:“在宫中便如我们两个,有力气无处使,自然不如出宫忙些别的。”
“三哥实在是……”李迎瀚感叹了半句。
兄弟二人正闲话时,便见几个老者匆匆自园中路过。只是两位皇子恰好站在树荫后,便没被他们瞧见。
“这几人,近来好似常常入宫。”李迎瀚见了,顺口道。
李鸿越假作不经意问:“哦?瞧着匆忙往宫廷深处去了,四弟可知他们是何许人也?”
“这不是于家那几个老臣么?”李迎瀚笑道,“二哥又不是没上过朝,怎么会不认得他们。”
李鸿越便笑:“我不过站着凑个数罢了,哪有心仔细去看朝臣面孔。”
他面上装着混不吝模样,心里却忍不住想:若是因父皇不露面,于家臣子无处打听宫中动向偶然入宫倒也说得过去,可四弟分明说他们近日接连前来,听起来实在有些频繁。
莫非惠妃……已经忍不住了?
思及此,心中扎了多年的那根刺便又深半寸。他决计不肯叫李成哲的阴谋得逞,真到那日,想追查丽妃之死的真相并报仇就更为艰难了。
他亦不信,精明如李敬会看不出李成哲的蠢蠢欲动,只是不知为何李敬一直没有下手发落自己的儿子。就连已有证据行不轨之事的五皇子,事发后也只是被关押进宗人府而已。
毫无性命之虞,甚至还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
父皇对他这小儿子,果真是恩宠深重。李泽珩犯下如此大错,竟也不容置喙地坚决护着。
李鸿越涩然一笑。
若犯事的是自己,想必父皇不会如此用心偏护。
*
刚刚才被李迎瀚说不在宫中的李成哲,此时人却在他的三皇子宫内。
他深夜挟一身戾气归来时,面目冷厉,眼光精亮,将宫中诸人都唬得噤若寒蝉。李成哲并未有迁怒之举,只是吩咐手下将带回的人关入地牢。
“若明早有人寻,除非是父皇或大哥相关的事,其余人等一律推脱。”他下令。
手头有一笔重要的账久久未能清算……如今欠债的人落回他手,李成哲自然心情激荡。
没寻得君儿踪迹时,李成哲已在心中拟算了千百遍如何要她好看,等人真到了手回宫途中一路盘算,他反倒不那么急躁了。
横竖这一次,无论她在宫中是否有人接应,都不可能再轻易从他的看管之下走脱出去。
正好惠妃最近一再交代他先隐忍蛰伏,静候良机,等得李成哲愈发心浮气躁……如今恰好能有些打发时间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