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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游_徐吟行【完结】(3)

  一位容态端庄的美人,正匆匆行于宫廷之中。

  美人已算不得年轻,只仰赖天生的雪肤花貌与纤盈有度的身材,仍不输少女之姿时动人。

  “拜见太妃娘娘。”女子入重华宫内殿,盈盈下拜。礼未行全,眼里凝着的水光已泠泠坠落。

  “宁夫人,您可来了。”太妃贴身侍女行礼道,“娘娘盼您许久。”

  踉跄匆匆,绕过帷帐,冯芷凌一眼便看见琪太妃白纸似的脸。

  眼瞳乌黑,神光却是散的。唇与面白作一般,细看嘴唇颤抖,正呢喃唤着她的名字。

  “姨母!”

  冯芷凌扑跪在床边,泪如雨下。

  “好孩子……”

  琪太妃早就只剩一口气吊着,久久不咽下,只为等来视如亲女的冯芷凌。

  自姨母升太妃后,日渐消瘦,不复雍容,昔日纤纤玉手,今朝红颜枯骨。

  冯芷凌才将将摸着冰凉指尖,来不及开口再说些什么,太妃已微微歪头,就着正望冯芷凌的视角,慢慢阖上眼。

  琪太妃凤驾西辞那日在重华宫内伺候的婢女,多年后还记得太妃去世那一刻,宫廷深处的悲鸣。

  哭声不响亮,泣音才将被人闻见,便压在了嗓子眼里。喉舌含着喘息却发不出声儿,旁听见的人却只觉得心里闷闷地疼。

  冯芷凌已痛极。眼眶心口指尖,没一处不是痉挛的。

  她确实早已习惯一个人。

  可今日起,这世上真再没一个人疼她。

  *

  “啊!”

  少女忽自梦中惊醒过来。好端端正睡着,心口隐隐作痛。

  迷迷瞪瞪大半夜,恍惚记得阖眼后幻境重叠,纷冗红尘闷在心间,隐隐作痛。

  似处处不遂心愿,醒来却记不清晰。

  冯芷凌定了定神,细想忍俊不禁:怎会如此?

  在这山中寂静地修身养性,竟也还受虚幻的不堪纷扰,实在好笑。

  她并未将这模糊的痛放在心上。

  只一心惦记着,母亲究竟何时才消气,派人来接自己离开这清冷寂静的地方呢?

  子规切切鸣归去,春意姗姗梦醒迟。

  她来此风雨凄清处,已两年有余啊!

  第2章 归府:离别痛天人永隔

  二月山间晓雾尚氤氲,半山寺观却已鸣钟杳杳。而钟声近处,山风冽冽,有辆素净小巧的马车正朝这处行来。

  深林间梅影渐郁,隐约能见一位纤细少女,正立梅亭之下,微倚栏杆自顾出神。

  “小姐。”小侍女捏着一纸书信拾阶而来,走近处轻声唤道。

  亭子里的少女扭过了腰,半侧苍白清丽的脸庞转向侍女,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可是母亲有何吩咐?”

  “小姐。”侍女紫菀颤巍巍又唤了一声,而后双膝“扑通”磕在地面,在亭子外头跪了下来。

  “夫人她,她已于昨夜里仙去了……”紫菀含泪重重磕了一个头,“奴婢此番,是奉老爷的命令,来接您回府的。”

  冯芷凌坐在回府的马车里,身子随着路途的颠簸一摇一晃,依旧摇不醒她已远走的神思。

  两年多前她被母亲宓静秋送至山上,严令未满三年不许归家。那时候母亲的身体看着也还康健。堪堪两轮春秋罢了,怎么会……

  两行清泪顺着少女脸庞缓缓流下,沿路久不断绝。

  *

  女儿怀悲归府,不觉间数月已去。

  初春寒凉一转盛夏葳蕤,梅竹轩却仍冷冷清清,寂静得同主人不在时并无差别。

  “大小姐。”紫菀轻叩房门,“老爷吩咐,让您去书房一趟。”

  冯芷凌缓步出梅竹轩。

  自母亲过世,她穿着更素,一身雪白,脂粉不沾,整个人素净得没有一丝烟火人气,像是从山巅云端走下的玄女,清冷自持,不会轻易为凡事动心扰性。

  “……最近清减许多,要注意身子。”纵然面对的是自己亲生的大女儿,冯崧也一时不知该从何寒暄,客套说辞,更显生疏。

  男人犹豫几息,还是开口,“我这边想着,你母亲的遗物,都交由你保管为好,待明日叫下人整理了,送到你的院子里吧。”

  “一切谨从父亲安排。”冯芷凌低头应是。

  “婉姨娘这边,去年早已应允将她抬为平妻。”一旦开始说话,后面的话语出口也变得轻易许多,“原本是想临年后趁着热闹,把事情办了。没成想……你母亲身子突然不好。只是已计划好的事情,到底是不好变更,这次也不摆宴席过场,就去祠堂祭拜登入名册即可。”

  冯崧说着琐事,到后来,自己也叹息。

  “你母亲终究,不肯说当初为何要送你去山上修身养性。只是我想着你一向乖巧,大门不出,闺阁女子,又能有什么事情可犯错?大抵是你母亲,固执病又犯了……她一贯严厉得紧,虽有时偏颇,但也是觉着为你好的。只是你这一去两载,硬生生不得见最后一面,你心里,不要对你母亲有抱怨……”

  父女二人许久不得见,冯崧慈父心起,念叨了些。冯芷凌在书房端立半日,垂首听训,直至天光式微,方才行礼退出父亲的书房。

  抱怨?

  冯芷凌抬头仰沐着清粼粼的月光,面上无悲无喜。

  她怎么会抱怨母亲呢?

  毕竟被发落去寺观清修,都是自己有错在先。

  少女沿着回廊,孤独地走在回房的路上。

  其实母亲去世的那一晚,她并不是毫无察觉。许是母女连心,那天夜里,她深夜熟睡,却毫无理由地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然而周遭静悄无声,并无鸟兽扰人清梦。

  心头惊悸,实在不着觉。少女夜里便披衣出门,沿着后院旧墙缺口,一路走出了寺观,想去山后的梅花林里散散心。

  谁料那天夜里一去,她险些惹来祸端。

  冯芷凌清修的这处寺观,是山上最为偏僻的一间。素日香火不旺,寺内游人稀疏。因此,她完全没有想到深夜后山,会

  有人在。

  少女长发披散,裹了一件斗篷出门。独自在后山,趁着月光赏了一会梅花。待惊悸感稍稍平复,便想掉头回去。

  往回走还没多远,就听见前面似乎传来窸窸窣窣的树枝断裂声。

  更深露重的夜,被人撞见一个年轻女子呆在闺阁以外的地方终究不妥当。冯芷凌以为是寺观的老尼,唯恐她们见自己不规矩,回头要写信报备母亲,于是便藏进了路边茂密的树丛。

  脚步声由远及近,混着男子低沉的话音一起传了过来,将始料不及的冯芷凌吓得心头惴惴。

  “……说得是。”一道十分曲意逢迎的男声,恭敬回应。

  “早同老三说过的。”另一道声音,是一个声音威严低哑的更年长者,“嵇燃此人,脑后有反骨,迟早会背叛他。只有他还把这手下当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使唤得勤快……”

  言语间,透露的尽是对“嵇燃”被重用的不满。

  “他不好自己同那位作对,自然只得叫养的狗来背罪。”恭敬的男声回答,“说是自己管不住手底下人,跌份得很。”

  “确实。”威严的男声似乎发出了一声嗤笑,“惯会丢脸,那位倒也纵着……只是他的狗偏要狠狠咬我一口,我却动不得,哪有这样的道理?”

  “您的意思是……”昏暗月色下,似乎能看清个头稍矮瘦些的男子,起手比了一个“抹喉”的手势。

  树丛后掩着的冯芷凌捂着心口屏息凝气,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喵~”

  一声稚嫩猫叫在冯芷凌背后响起,害少女本就将发未发的一身冷汗,尽数吓了出来。

  “野猫儿罢了。”个头稍矮那男子似乎被这声响吸引了注意,闭口不言,威严的男声倒是毫不在意。两人压低声音,渐渐走远了。

  冯芷凌等到这两人已离开许久,僵住的腿才逐渐恢复知觉。

  她回头望了一眼脚下,只见方才险些酿成大祸的小三花,睁着水灵灵无辜的眼,蹭到她腿边,径自钻进了少女的斗篷里取暖。

  “你这坏东西。”冯芷凌轻轻骂了一句,终究是不忍心,弯腰将小猫抱进怀里。

  “你若是能忍住寺观冷清不跑,再过一年,我便带你回家吃香喝辣了。”冯芷凌摸着小猫头,自言自语。

  只是少女并未料到,不必一年。

  只消过了这夜,就要回去见证天人永隔。

  *

  自宓静秋去世,冯府下人都说,大小姐似乎性格显得更加孤僻离群。

  宓静秋在世时,向来不喜喧哗,因而对内院管教极严格。婢女仆从,举动皆不可莽撞出声,故而气氛十分压抑。

  如今冯芷凌回来,遣散院中多余下人,身旁只留亲近婢女等着伺候。她沿袭母亲在时习惯,一般仆从路过院子周边都不许,再加上主人尚守孝中,整个梅竹轩显得更是寂静冷清。

  “想见姐姐一面,真是好难。”

  久未有客人踏足的梅竹轩,今日却迎来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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