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面对温柔可亲又端庄的嵇夫人,他胡元杰是没什么压力,可嵇将军不苟言笑气势迫人,实在不敢劳他大驾。
还是趁早溜吧。
嵇燃却没如他所愿。见客人要走,冯芷凌也下意识举步往外送时,自然而然地跟在夫人身侧,硬是一同将客人送到大门处。
“若镖队今后还来,可提前备文书至府衙盖印,下回进城能便利些。”
两人临走前,嵇燃不经意道。
胡元杰情知是嵇将军给夫人的生意行了便利,也顺便给惊雷镖局开开后门,连忙道谢。
待客人走了,冯芷凌才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与他们谈了些生意往来,但都是小打小闹罢了,不必刻意通门路的。”
“该按规矩搜查的地方,还是照旧,只是能叫镖队通行快些,算不得什么门路。”
嵇燃与她回身往家里走,却被冯芷凌摁住胳膊:“等会,盔甲上那血迹……”
“不是我的。”嵇燃答得漫不经心,注意力全在被触碰的那个位置。
“那今天怎么回得这样早?”冯芷凌却没被轻易糊弄,“往常从来没有过。”
武将无奈,只好承认凌晨巡查遇到袭击,因此盔甲才染了血,上司邓翼不许他在军营待着。
“可是受伤了?”冯芷凌急问。
否则邓翼为何要让嵇燃回府来?
“被刀震了两下,皮肉伤都算不上。”嵇燃道,“至于离营,是大人的策略……”
近日嵇燃遭人暗中针对已是事实,只苦于没有明面上的证据可供公开彻查。邓翼有意引出线索,便要嵇燃装作受伤离开军营,免得被人盯住行踪,回头则另有任务要他去办。
详细处一时半会却难解释,嵇燃便先与冯芷凌讲个大概。
闻言冯芷凌方稍安下心:“既然如此,我相信大人与你心里有数,只是若不涉军密,能叫我知情的话,还希望与谨炎哥哥有关的情况能多告知我。”
她仰头望他,诚恳道:“不论如何,你我的身家性命已俱为一体,若你有三长两短,要芷凌如何心安?”
嵇燃哑然半晌,脚步凝在原地。
她眼神坦荡,关心得理直气壮,语气中却听得出毫无儿女私情的羞涩忸怩,最多只能算是纯粹家人朋友般的在意。
“我明白。”他只能先答应。
“我先回房换洗一番。”嵇燃道。
脱下盔甲,右手护臂那块仿佛还有另一个人的温度。嵇燃摩挲一会,才将盔甲放下。
他原本并不急躁,对于改变与冯芷凌之间关系一事,方向虽然迷茫,但只要他肯等,总归会有机会的。
今日回来,心态却有些失衡。
别人没注意,他却留意到了宿钰荣临走前假作无意回头,有些恋恋不舍的眼神。
直觉使然,他一眼便看出这年轻男子对自家夫人的心动。
心里难免有股气涌上来。若是寻常夫妻,如何吃醋,都有立场。
他占着身份,却觉自己介怀亦无法明言。
真奇怪,自己明明是同她拜过天地的夫君。
嵇燃摇摇头,将脑中杂乱的思绪都抛开。
横竖他想再多,这一时也不会有结果。
*
待夜深人静,嵇燃换一身行头,偷偷潜了出去。
他欲夜探张煊营帐。
这次凌晨的遇袭,同上回一般情况蹊跷。
他昨夜临时带一队新兵夜巡,这动静并未提前叫人知晓,众人却在白日里才有人去过的一处平原上中了陷阱。陷阱里布了竹刺,废了不少马匹不说,有两个伤重的新兵恐怕是撑不过今日。
若不是逐风机灵,见同伴陷入坑中开始哀鸣便驻足不前,避免了受惊狂奔踏入陷阱的命运,恐怕它今后便不能再陪着嵇燃一同作战了。
重伤的军马,几乎再难救回。
除了陷阱,暗处还有杀手埋伏,见领头将领的马未踩入坑中,等不及便出手偷袭嵇燃。缠斗之中,有两人被嵇燃反手斩于刀下,剩下一个见情形不妙,转头想跑,亦被嵇燃抬弓射中腿上两处。
见逃走不成,那杀手竟当场服毒自尽。
邓翼天未亮时便赶来营帐中,听幸存兵士们讲了情况,又见嵇燃亦差点受伤,震怒不已,强忍脾气将此事压下,伪传嵇燃重伤昏迷、归家救治的风声,又叫嵇燃偷偷离营,近日都先不要露面。
他暗中交给嵇燃的任务,便是去调查张煊动态。
上回蛮人入关,害嵇燃中毒受伤,早叫邓翼对张煊存了怀疑,只苦于没有证据搜查他。恰好镖队遇袭之事,嵇燃呈上物证说明与三皇子有关,又让这怀疑更深一层。
这次的陷阱与杀手,明面上与三皇子和张煊无关,但有此前诸多痕迹,邓翼第一怀疑的对象仍然是他。
只要没了嵇燃,待明年邓翼告老,张煊就极有可能接手谟城关的军权。
何况,初从军的新兵本并不用夜巡,即便要操练,也并非个个都是嵇燃亲自来带。是张煊手下一名副将说今夜要带兵巡查,他人又临时不见踪影,嵇燃恰好值夜在营中,见无人接管,才干脆将这队整装待发的新兵领去的。
这一环扣一环,巧合了太多回,实在无法叫人不在意。
“谨炎你记住,张煊是三皇子的人。”嵇燃离营前,邓翼唤住了他。
“哪怕这几桩事端,咱们查出了证据,按军法也难耐他何。”邓翼眼里风暴沉沉,“若按律将他押送回京审问,能不能判罪便不是我等可以左右的事了。”
“您的意思是……”嵇燃伫立行礼,“请大人直言,但凡有命,谨炎必以命相从。”
“若真是他,他以什么法子对你,你便不吝于使什么法子对他。”邓翼长吐一口气,“不必再,经过老夫这头,也不必再等刑狱定罪;
他若这样兴风作浪下去,迟早有你防不住的一天。老夫知道,这样阴私手段并非你擅长,但从军大忌便是切莫想着,同小人去谈君子。这道理你在战场上懂,下了战场也一样该懂。若他张煊是行伍中的一颗毒瘤,不论用什么手腕,都应当砍除了他!”
“谨炎明白。”嵇燃低头应允。
一老一少两位将领抬头互望,在彼此眼中都窥见一丝腥寒的杀意。
第34章 横刀:隐日月简直颠倒黑白
待冯芷凌再见嵇燃回府,已是几日以后。
那日胡宿二人离开之后,嵇燃同她讲过,自己有上司交代的任务要执行,且时程未定。若有人找他,一律当做自己在家养伤不能见人即可。
冯芷凌见他神色严肃,料想非寻常任务,沉默着答应下来。
只是心里难免有些担忧。嵇燃此前才对她讲了遭人针对暗害的事情,如今又奉邓翼之命,掩藏行踪,叫人实在无法不多想。
再多忧虑也得按在心里。冯芷凌打起精神将近日的帐清算一遍,又列一则单子,让紫苑拿出去给阿金帮忙送到崔掌柜那头。
镖队东归要带的商货,她已清点好了。
前些日子胡元杰与宿钰荣上门,代表惊雷镖局同她签下合约,承诺镖局今后每三月来回一趟,到西北地域后绕行周边五大城镇一周,再往谟城来落脚。以谟城为终始点,将沿途商货重整后,带着有价值转手的那一批回上京售卖,得手的利润四六分。
按惯例本应是三七分成,冯芷凌认为西北路远,镖队辛苦,执意五五分成。胡元杰与宿少东家都不肯,于是折中成现在的比例。
好在惊雷镖局本就时常有西北行商的镖单生意,每个季节都有至少一支镖队要西行,只是甚少深入至谟城这样僻远的地方。但如今有冯芷凌肯多出银钱来接手,相当于西行的镖队回程也有进益,且回上京出货之后还有一层利润可赚。
这对惊雷镖局来说,除去多些路程上的功夫,几乎已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日冯芷凌正思索着琐事,恍然发觉近日该忙的都已安排下去。这几日弓也练了,账也清了,竟是叫人闲得发慌起来。
府里唯一能陪她出城练箭的那人也还未回来,转眼已是不见踪影三四天,却没有任何回音。
想起逐风似乎并未被嵇燃带走,冯芷凌一路寻到马厩,就见身姿矫健的黑马正凝着黑亮的眼珠望她。
见冯芷凌靠近前来,还略兴奋地扬了扬前蹄。
一旁正给逐风喂草料的阿木见了忙道:“夫人当心,马厩这儿气味不大好闻,别染了您的衣裳。”
冯芷凌摆摆手表示无恙。
逐风垂头,温驯地任冯芷凌触碰。
阿木见了道:“逐风一向不爱人碰的,待夫人竟如此亲近。”
“或许是马儿觉得我乃故人,有熟悉之感。”冯芷凌半真半假的语气,叫阿木以为自家夫人是在开玩笑。
在马厩前陪了一会逐风,冯芷凌到底还是放弃了骑它出门的念头。城内不能纵马,城外路途不熟,看来还是等嵇燃回来,出城才比较周全。
转念一想,眼看着就要到镖队返程的日子了,不知此前列的商品单子是否都打包好。冯芷凌又恰好闲得不住,干脆亲自去找崔掌柜问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