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气坏身子,不值当。”香风侬语贴耳来,三皇子哪还有闲心记挂区区属下争风吃醋?就着湖光荡漾,幕天席地,便为所欲为。
君儿身娇体软,柔顺任由男人动作。只是在渐入佳境时,歌姬眼里泛着的泪光,顺着姣好玉面蜿蜒而下,没入鬓发悄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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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听说贵妃召见冯芷凌入宫,日后又特地复派了姑姑上门教导,冯芷萱便觉如鲠在喉。她倒是差点忘了,嫡姐虽没了生母,却还有个向来疼她的姨母在宫中为贵妃。
不愧是由世代书香宓家教养出身的嫡贵大小姐,生来便有宠爱与靠山。旁人千羡万求得不到的东西,自然有得是人愿双手奉送到她面前,这人还谪仙似的作出不稀罕要的模样。
冯芷萱最恨,便是冯芷凌这种造化,教她总觉自己什么都想贪求的可怜样子,是浑身低了人一头的狼狈。
如此计较,面上却言笑晏晏:“听闻姐姐才去过宫里头不久,前日子又有宫人来,不知是否贵妃娘娘赏了什么稀罕玩意?快叫妹妹开眼长长见识罢。”
冯芷凌冷眼看着这个庶妹。
冯芷萱不为所动,心里反而有种从未有的愉悦刺激,仿佛发肤毛孔都有凉风拂过般令她隐约颤栗。能叫向来端庄正色,目中无人的冯芷凌变脸,可实在是一件叫人雀跃的事情。
冯芷凌心中火气压了又压,堪堪停在将爆未爆的临界点。
“赏了些宫中制的小玩意罢了,不算多稀罕物什。你若喜欢,取一件予你。”胸腔里一口呼吸直压到丹田,冯芷凌强逼自己冷静,侧头先示意紫苑去取东西。
“那就多谢姐姐了。”见冯芷凌拧着眉眼似乎不快,情绪却还平静。冯芷萱不由可惜,忍不住推波助澜。
“上回与姐姐不欢而散,芷萱生怕姐姐心里还恼怒着芷萱。”冯芷萱装乖,“如今见姐姐不计前嫌,芷萱就放心许多。今后待母亲抬位,咱姊妹可就是嫡亲的家人……”
“不计前嫌?”冯芷凌喃喃重复了一遍。
“你可知平妻,虽不必向元配行妾礼,实则仍是妾位?只是说起来好听些罢了。”冯芷凌突兀插话,令冯芷萱脸色一僵。
“姐姐这是说什么。”遭此反问,冯芷萱险些维持不住乖觉神色,“咱家也不算大户人家,并不讲究那些细致规矩,平妻就等同于妻子……”
“冯府确实不算大户,不然也不至于,什么不规不矩的事都有人干得出来。”早想出口,却憋了多年的话语一朝决堤,冯芷凌已不想再压回去,“只是我自小受母亲教导,行事为人并不打算向低处看齐。”
“你这意思,是想说冯府比不得你外祖宓家高尚吗?”冯芷萱被嫡姐突然转变的气势威吓,慌张之下口不择言,“还是想说父亲行事不够规矩?”
“看来你心里有数,知道当初纳婉姨娘的事,上不得正经台面。”冯芷凌眸色渐深,“我母亲当年执意下嫁,从江南跟来京城,外祖家别无所求,只提一点;
若我母亲三年无所出,父亲方可纳妾。实际我母亲婚后第二年孕中,这诺言便遭违背。若非母亲终是不舍,又嘴硬心软,你以为凭冯崧一张嘴哭诉认错,便可免外祖家的报复吗?”
“……你、你竟直呼父亲大名。”冯芷萱只以为嫡姐自恃高洁,面对自己挑衅也不会真的怒目相向,坏了她素日里谪仙贵女的形象。没料到冯芷凌安安静静发火的模样,却比怒目而视更叫她意外和害怕起来。
第5章 圣旨:姻缘定可成佳偶,姻缘敦睦……
“你大可如从前那般,因得不到又比不上,只能背刺几句,却于我而言不痛不痒。”
不再为虚无的姐妹情面忍着脾气,冯芷凌反而畅快许多,“至于我直呼父亲名字,你也大可去告一状。看他是先来责骂我,还是因在次女面前跌了份,而先斥
责你不要自找事来招惹我?
再者,上次的事情,不必夸我大度,不计前嫌。”冯芷萱惊慌失措,冯芷凌步步紧逼,“我只是……还没想好,该如何‘答谢’;
毕竟我被母亲发落修行,以至于两年别离,错过最后时机,如今天人不得相见,都拜你那几册话本所赐。”
咄咄言语之下,冯芷凌仿佛回到两年多前,还未被送离冯府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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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这是夫人命婢子送来的大家字帖,说是要您每日赏鉴临摹,陶冶情操,不可忽略,待她月末再一起考校感悟。”
宓静秋的贴身侍女,这日送来整整一木匣子字帖,尽是世面难得一见,保存完好的名家真迹。
“辛苦元筝姐姐,就在书桌那头放下罢。请转告母亲,芷凌必认真钻研,求其精髓。”来人是宓静秋小时便跟着的老人,冯芷凌对她亦是十分客气。
宓静秋向来严格,不许女儿只知嬉闹玩耍,因此安排许多课业。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甚至史书论策一个不漏,务求要冯芷凌做到处处精通。如此一来,冯芷凌自独立院子后的生活,简直如索居般孤独单调。
常见的人,除了身边来往伺候的婢女,就是教授各门课业的老师。每日面见老师的次数,比与父母见面的次数要多出许多。
这样苛刻律己的日子,偶尔也会叫人喘不过气。
因此家里有一个妹妹,时常来梅竹轩拜访,可一起吃喝茶点,说些姐妹之间妥帖话题。于冯芷凌而言,是难得的轻快放松。
只是没想到,正是这样的松懈,叫冯芷萱有机会挑拨离间。
在冯府,宓静秋虽掌中馈,实际却极少离开自己的院落。多数时候由她亲自查看账目流水,再安排手下管家跟进。
因宓静秋管事向来是肃正威势之风,阖府上下都畏惧夫人威严。连带夫人对大小姐约束颇多,管教极其严厉,在冯府也不是新鲜传闻。
冯芷萱,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想叫冯芷凌与嫡母争吵,生出嫌隙。
她心知姐姐每日除了学习女子技艺,还要饱览群书。夫人给冯芷凌安排的书目,不是传统教条戒律,便是名家论作,务必要培养冯芷凌成为品性正统,才艺超群的千金小姐,决计不会允许冯芷凌接触外头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杂谈。
然而朔朝风气其实已十分开放,市面不少戏剧话本盛行,各家年轻的小姐少爷,或多或少,都看过一点儿。
悄悄买来话本几册,顺手藏进冯芷凌的梅竹轩,并非难事。
过了几天,梅竹轩里也毫无动静,冯芷萱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她却不死心,猜测嫡姐是将捡到的书收了起来,并未清出梅竹轩,于是借问安嫡母之机,暗中怂恿宓静秋入夜去冯芷凌院里。
是夜,梅竹事发,宓静秋大发雷霆。
“好,好得很!我尽心尽力,却教养出来一个满脑侧辞艳情的女儿。从前读的规矩,都去了哪里!”
宓静秋严厉高傲,不通情理,半夜撞见悉心管教的女儿偷读春闺话本,认定她早已歪了心思。不顾身边人劝阻,坚持要将冯芷凌送往山上清修三年,以磨回心性。
“夫人,这过一两年,凌儿就该谈论婚事。若被人得知她在寺观受惩戒,于此大大不利啊。”
冯崧第二日傍晚回来时,才知长女几乎是连夜被母亲安排行李,一早差使送去高山寺,不由连连劝道,“凌儿一向端正规矩,能有什么错事惹你如此大动肝火?”
“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宓静秋思想正统,深闺女儿读了歪书此等丢人现眼的事,并不肯向家人说明。冯崧性格软弱,加之纳妾后与宓静秋感情冷落已久,见夫人强横不答,便也赌气不肯掺和。
就这样两载时光过去,直到宓静秋突发心疾去世,冯崧方才顾上喊人将大女儿接回来奔丧。
而冯芷凌两年多少女时光,就这样日复一日,耗费在凄冷山寺间。
自漫漫回忆中恍神,饶是冯芷凌向来含蓄稳重,也忍不住眼底微微发红:“这一桩恩怨前嫌,确实是我还没来得及与你计较,你倒主动上门催债来。”
“……与我无关,我也不知夫人竟会那般发火。”冯芷萱大觉不妙,慌张解释,“我那时只是见姐姐天天读些枯燥无味的东西,想让姐姐得些松快……”
“你起初,究竟好意恶意,自己心里有数。”
冯芷萱如何解释,冯芷凌并不在乎。
“我原本,不想撕开这层幌子。只因书是我自己捡去不假,也是我自己留下来看,这一点我并不怨怪他人。我与母亲的矛盾,也许不是因这书,也会因其他事激发出来。只不能否认,因你施展手段,叫我这两年至亲不得见,有家不能回。我想了想,这笔账,确实不能不算;
母亲昔日,忙于中馈与亲女的教养之责,倒是对妹妹有所疏忽。”冯芷凌伸手拈住妹妹的下巴,冷笑,“可知长姐如母?今后冯府上下大小事,少不得我要过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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