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贵妃嗔道:“未出阁时打扮得清淡素丽,也就罢了。你如今是有身份的朝臣夫人,难免有要庄重的时候,日常这点份量可不算什么。”
冯芷凌只好作罢。
她练弓以来,手劲倒是长进不少,金镯重量并非难以接受。只是镯子与肌肤相触之处微微发热,才叫她直想把镯子褪下来。
回房后方才想起,在重华宫住这么久,未习弓术,只怕退步了许多。
那对弓剑,她倒是随行李一同带着了。只是怕宫里规矩多,不许人轻易使兵器。毕竟不是自家地界,做事没法无所顾虑地去安排。
但这样一想,倒是手痒起来,便叫宫人去同金姑姑说了声。金姑姑得知芷凌姑娘想在自己房外的空地架个箭靶,颇感意外,但仍应允下来。
箭靶而已,姑娘想要个金子打的都成。
*
另一头嵇府中,回府的侍从才至嵇燃房内。
见人俱是空着手回来复命的,嵇燃倒也没多失望,挥手叫人下去了。
他对这局面心里有数。家里那位在外头行事,端是从容坦荡,游刃有余。但遇着私底下感情的事儿,人就成了水塘深处躲着的小乌龟。
壳是硬的,心是软的。
不肯表态也无妨,他等得起。
一旁的陆川将手中茶盏放下:“嫂夫人还在宫中?”
嵇燃:“她同贵妃娘娘感情甚笃,舍不得出宫也是正常。”
“这得进宫呆了月余罢?”陆川故作掐指来算,“若再加上提前来京的路程,你们都有快两月没正经见了。”
语气中少许戏谑,掩都掩不住。
当然,陆川也没刻意遮掩罢了。他同嵇燃是少年熟识,交情过命,如今又俱在圣上眼前做事,关系更加亲近。
真要说起来,嵇府相关之事,在陆川面前早没了秘密。只是他还不知,为何自己弟兄同夫人的关系会如此奇妙。
嵇燃淡道:“横竖家中无趣,晚些回来也好。”
嘴硬。
陆川心里啧啧。
故友一向是将私情闷在心里的性子,这些风花雪月的细致事儿,跟他聊不开,聊不开!
“上回你托我打听的事儿,有了眉目。”陆川转头说起正事,“三殿下此前去高山寺查了一遭嫂夫人上山的缘由,我翻了司里的记录来看,似乎只是遣人打听,后续并无其他动作。”
事情与冯芷凌相关,嵇燃神色这才有了波动:“此事究竟为何?”
他只怕是李成哲,有意搜寻同他亲近之人的把柄,好作拿捏。
陆川嘴上道:“说实话,这段旧事我也看不明白。嫂夫人……曾因故上山清修两载,可在此之前,冯府小姐俱是在家大门不出的,便说犯错,也没机会。只是过往宅中事,我这儿一时也没追查到旁的消
息,不如等嫂夫人回府来,你再同她打听打听?”
心里想的却是:或许事关嫂夫人闺阁清誉,他可不敢再随便打听下去。
若过往无事发生还好;要真有点儿什么,偏又从他陆某人口中传出来,他弟兄面子上也挂不住。
嵇燃:“暂时无事就好,辛苦。”
如今比起李成哲那头早被勘破的用心,他更在意的事情,是曾尾随冯芷凌一行的探子究竟出自谁手。
只是这事儿他早派人去查,并未得到有用的消息。
连消息灵通的陆川亦说毫无线索,此事便只能暂时搁置。但幕后之人不惜暴露自身存在,也要将为他夫人通风报信的暗哨杀死,想必不会打些什么好算盘。
他只怕自己一时不察,会有人钻空子对冯芷凌下手。
因此说来,夫人留在皇宫里,倒也不算坏事。幕后之人的手再长,想必也伸不进重华宫里。
夫人的姨母乃是颇受圣宠的贵妃娘娘,据闻圣上自己亦常去贵妃处用膳或过夜。因此那处的戒严与安平境界,比起养心殿也不遑多让。
只是嵇燃才这样想过,当夜重华宫便出了状况。
…
近日圣上事务繁忙,龙体亦偶发衰败之态。于是去重华宫的频次逐渐降低下来。
只因毒伤发作时,不得不在养心殿内静休。
无名寺内那位带发修行的僧人,曾是江湖上一位云游的神医。他为另辟蹊径去钻研医毒之术,曾造不少孽障。年老后心胸开阔,将世事看淡,才投深山之中的无名寺去修行。
但他毕竟不是佛门中人,过往又太多杀孽,住持原本不肯要他。后见他确是有心皈依,亦曾救人无数,方肯松口让他进来。
只是住持亦说,此人俗尘未了。不若先带发入寺,待俗缘断了,再剃度不迟。
圣上身上暗毒发作时候,便要用这医者的药浸体,与毒性相抵,方能减缓些症状。只是药汤只起一时效用,若想拔除根治,却是不能。
此事极其隐秘,除圣上身边亲信与太子李天昊外,几乎无人知晓。
连琪贵妃,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至于无名寺带发修行的医者,亦因此事不得不潜于暗室。恐怕当今还在之时,他都不可再出世见人。
这两日用药后颇有成效,圣上自觉余毒兴不起风浪,或许可撑住精神,不至在贵妃面前露馅,因此夜里摆驾重华。
原本一切安好。不料晚膳才用毕不久,圣上忽而口吐黑血,昏迷在贵妃身旁。
寻常宫人皆不知底细,只以为是有人在重华宫里下毒谋害圣上,俱惊慌不已。若圣上此番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所有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琪贵妃亦受了惊吓。此前圣上毒发,她未在面前亲眼看见,同圣上心意亦还未相通至此。因而那时只忧心着冯芷凌新婚的境况,对宫中事并不在意。
如今心境,却大不一样。
重华宫层层戒严,太子亲自带人前来探查。待嵇燃那头收到些许风声,才知重华宫现已无人可出,需得圣上苏醒无恙,其余人等才能安然。
陆川原本才告辞出嵇府大门,便有属下急急来寻。得知消息,立即转身回去同嵇燃透了底。
“先莫妄动。”陆川急言,“太子殿下正在宫中掌握事态。倘若有心之人欲趁机起事,也得有时间和借口。宫内尚且安全,如今要防的是上京之外的动静。谨炎,这就得靠你了。”
嵇燃强忍心中惦念,答:“可。你放心去。”
他手握虎符,权力不比寻常臣子。若现在无诏进宫,将来必会为人所攻讦。
因此,哪怕心中再是记挂不安,嵇燃也无法第一时间便冲进宫去。
心绪难定,嵇燃唤动府中兵卫,自己驾马向城门而行。
若要起兵进京,除非攻破城墙,否则,必须得从那几处城门而入。
冯芷凌曾与他诉说梦境,告诉他圣上将来有一日会病逝得突然,三皇子紧随其后造反生事。
此事若要成真,嵇燃只希望,不要是冯芷凌正在宫中的这一日。
第71章 蛇线:隐迷踪见三殿下方才送您出来的……
惊闻宫中有异动,李成哲匆忙赶去重华,却被禁卫拦在门外。
“大胆!”李成哲的随从开口呵斥,“你连皇子殿下也敢拦?”
禁军兵卫却不为所动:“三殿下恕罪,实乃万不得已,还请按宫里的章程办事。”
“照你的意思,是在指责本王不服规矩?”李成哲有意以威势逼压,身后却有人径自走上来摁住他的肩膀。
“三弟这是在做什么?”李天昊面色有些疲倦,然而神情一如既往平和,温吞开口,“父皇身体不适,在贵妃娘娘宫中静养,嘱咐无论是谁都不可进去打扰。”
见来人是太子殿下,三皇子的侍从气焰才收敛些。李成哲自己却冷哼一声:“皇兄,若父皇仅是身体不适,何至于要将重华宫围得这样严实?莫不是有事瞒着弟弟我罢?”
李天昊温言道:“不过为方便父皇休息,闲杂人等莫许随意进出罢了。毕竟此前的事,也才过去没有多久,不得不谨慎些。”
他轻轻叹气,“老五不是还在……那里头。”
说完,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自己便往重华宫里去了。
太子近来瘦削不少,眉目中隐隐有了圣上的影子。李成哲好久没正眼打量他这位大哥,今日正面相见,不由感到些许意外。
待他晃神,回头想跟着进去,却被禁卫照旧拦在门外。
“三殿下,我等奉命行事,还请您别为难小的们。”
兵卫话里客气,手持的刀戟却分毫不让。
李成哲憋闷,但此时不便强闯,唯有气急转身就走。
李天昊能进,他竟不能进。
随从见他心情不好,忙乖觉跟在身后不作声。
径自回到自己王宅,李成哲在湖心亭中挥袍落座,才开口问:“此前之事,没泄露风声罢?”
一旁属下忙答:“请殿下放心。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咱们头上。属下亲自盯着他们去办的,丝毫证据也没留。”
闻言,李成哲稍感放心:“这几日宫里消息,尽可多连通些。重华里头必定是出事了,否则不会如此戒严,只是没想到,这次连我也这般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