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这不是温婵的目的吗?
这赏菊宴真是来对了!
她一改半个时辰前想提前回府的态度,现在对温太妃这宴接下来的安排无比期待。
高相宜一抚掌,兴奋地站起来挽住羡予的手。见羡予有点欲言又止,想跟自己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高四小姐大方表示理解:“我懂我懂,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
“郎才女貌但诸多阻碍,千难万险终成就佳缘。但是考验还没完是不是?殿下现在还不能现身是不是?”
“按照话本里的走向,你会在此宴上看到温婵故意接近殿下而吃醋,但殿下已经提前悄然出现杜绝这种可能,所以你不会吃醋。那么会发展成殿下看你竟然不吃醋而吃醋……”
羡予及时制止了她九曲十八弯的想法,有些哭笑不得道:“等离宫我再与你仔细说吧。”
“好好好!”高相宜连连点头。
此事暂了,羡予看一眼高四神色,她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
羡予轻轻笑了一下:“我忘了告诉你,你不生我气就好。”
“你来这不怀好意的宴都不恼,我有什么好气的。”高相宜促狭地冲羡予眨眨眼睛,随后也轻笑道:“只要你自己高兴、不受委屈,那就好了。”
羡予知道她最后这句话并非在说这赏菊宴,而是在指她和太子的这段关系。
羡予对她回以诚挚的微笑。
两人离开澄心堂,宴上众人已经都换了地儿,改聚到了水榭边的空地上。
赴宴者一人一桌,桌上皆有瓜果点心,还各有一瓶菊花插花以应今日主题,四周也放置了一些盆栽菊花,虚虚划出了这一块界。
男女两方中间则由两扇半透的青玉纱座屏隔开,若是在宴上真遇上了心仪之人,隔着纱影朦胧望一眼,也不算太突兀失礼。
宫人引着迟来的二位小姐入席,她俩都分在最后一排,倒是能趁机观察一下众人。
钟旸不在席中,不知去了哪儿,男宾主座空着。温太妃则坐在女方上首,面对着席间众人。
温太妃为显自己这宴轻松,户外的席间便不多做约束,任公子小姐们找身边的人闲谈。
羡予前一桌的小姐正与旁人搭话:“怎么不见大殿下了?”
她身边那位压低了嗓子答:“听闻太子殿下也到了御花园。”
话说到这儿,该懂的自然已经明白。
她们虽然是女眷,但也都是温太妃精挑细选出的钟鸣鼎食之家的小姐。即使对所谓朝局和党争不了解,对大皇子和太子现今不睦一事也是听闻过的。
羡予在她们身后听了一耳朵,托着小盏抿一口茶,似乎对此话题毫不在意。
过了一会儿,温太妃身边的嬷嬷到一旁听了一个太监禀报什么,转而再去太妃身边上报。
温太妃听嬷嬷附耳说完,眼神一转,冲席间众人笑道:“诸位,太子殿下也来了御花园。”
她说的好像是才得知这消息似的。
温太妃带着和蔼笑容继续道:“但太子殿□□恤咱们,担心他一来便要众人乌泱泱行礼,也要顾忌着他,反倒坏了宴席兴致。”
“多谢太子殿下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婆子的宴,那咱们就自己玩罢,不管他了。”
最后一句玩笑语气轻松愉快,惹得众人也笑了起来。
温太妃这一番话也是无形之间向各位表明,太子较为敬重太妃。
至于会不会联想成太子和温氏交情不错,那就是听者自己的事了。
羡予也随众人挂上不出错的笑脸,于心中感慨,温氏人语言的艺术手段还真是一脉相承。
太子不来,女宾这边似乎有些失望,一屏相隔的男宾们却好像都松了口气。
羡予敛眉低头注视着茶水,想在这心思各异的宴上做个隐形人,早点结束回府。
与她隔着四五尺的一位公子悄悄望了羡予一眼,下定决心的模样,肃然起身走到了温太妃面前。
这位公子先拱手一礼,朗声道:“秋来御花园风景如画,秋景中又以菊最为独特。菊乃性情高洁的花,才可在百花凋后独放。”
“此情此景,在下想作诗一首,纪念一番,也感念太妃娘娘精心设下此宴。”
此举正合温太妃心意,立刻答应了:“好啊!不如诸位想吟诗作赋的都来试一试,也不拘公子小姐,都可交流一二。”
羡予根本没注意到方才那公子上前讲话时,眼神一直往她这边瞟。
她现在只顾着低头皱眉,太妃说“想试的来试”,意思就是让大家都参与。
众人要交流,那就免不了评选;一旦开始评选,竞争就开始了。
这是羡予最讨厌的活动。
第73章
不管羡予喜不喜欢,太妃想推行这个活动,便不会依照羡予这个小人物的意志更改。
片刻后,便有宫女托着笔墨纸砚分给各位宾客。羡予不情不愿地看着桌面上精致的小点心被撤走,换成几张花笺。
不是说来赏菊的吗?怎么成考试了?
她环视一周,众人倒都跃跃欲试的样子,有些捏着纸和旁人笑谈两句,有些已经开始落字。
高相宜注意到她半晌不曾提笔,凑过来小声问她:“要不我替你写两句?”
高四小姐是容都小有名气的才女,何况她几十万字长篇巨作都写过,不求诗句标新立异别具一格的话,什么咏菊咏梅简直手到擒来。
今日这宴又不是什么正经诗会,随意编两句诗词应付便可,帮羡予再写一份也不在话下。
羡予摇摇头拒绝了。
她不是担心自己写不出东西,不好向温太妃交代,而是根本不想参与这个活动。
方才上前提议作诗的那位紫袍公子,已经负手在前方来回踱步,低头做沉思状。片刻后,他也不取纸笔,直接站立在众人前吟诵出一首七言律诗。
至于内容,其实羡予听完也不是很能理解。
理解不了他的诗,也理解不了他自告奋勇的自信。
前几句写御花园秋景和墨菊珍贵,后几句颂女宾容颜更盛于景,以及感谢温太妃宴请之情。
可以看出这位兄台表现欲颇高,诗中想说的也很多,宴上从头到尾就这么些事儿,他一个也没落下。
得亏他做的是律诗而非绝句,否则四句根本不够他写的。
既无引经据典,也无对仗工整,辞藻平平,但从这位公子的表情来看,他自己已经比较满意。
男宾那边,有几位看起来是他相熟的兄弟,都大肆喝彩,鼓掌相贺,前头的几位贵女也捧场地微笑抚掌。
容都这些宗亲权贵们家的公子大多就是这个水平,识得几个字,但也确实没什么文采。
富贵锦绣早就泡软了这些公子哥的骨头,家族攒下来的权势地位,够他们十辈子只管吃喝玩乐都不打紧。
今日来的男宾有一半都姓钟,只要不犯大罪过,这个姓氏就足够他们余生都锦衣玉食地混吃等死。
他们其实更像一些柔软的藤蔓植物,自有其他人为他们提供荫蔽来遮风挡雨,还要在身边架起杆子,扶着他们成长。
这种环境下怎么会有人愿意二九寒冬里勤奋苦学呢?
前头大半人都就着这位公子的诗句谈论一一,温太妃对这种氛围很是满意,亲自赏了东西给做表率的这位公子。
紫袍公子谢过太妃后再自谦两句,拱手向诸位感谢,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抬头去看最末尾的羡予。
结果发现施小姐似乎根本没在听的样子。
她正拖着腮看旁边的高四小姐作诗呢!
大约一刻多钟后,各位公子小姐写的都差不多,即使不善此道的也都写了两句。
作完诗就该评诗了,按照在场人的辈分地位,大家的诗词都该先给温太妃看过。
两名宫女拖着小盘一张一张将花笺收起来,行到行列最末时,竟见最后这位小姐的纸上一字未写。
宫女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张是收还是不收啊?
她俩表情茫然,在羡予桌前踟蹰好一会儿都未动作,温太妃身边的嬷*嬷注意到了这最末端的异样。
她朝这边走了几步,问道,“怎的了?取个花笺都这么麻烦吗?”
“这……”
那宫女不知如何答话,嬷嬷只好自己过来看,发现羡予的花笺上一片空白。
太妃让众人作诗,众人不管好坏都写了,独独施小姐交上来一张白纸。
这便是违抗温太妃的意思了。
嬷嬷笑容如常,温和问道:“施小姐怎的不写?这宴上许多菊花,没有一朵是小姐中意的吗?”
她的问法可不像语气那样温和,不论羡予答是或否,交上去一页白纸的结果看起来都是在当众下温太妃面子。
众人随着她的声音看过来,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
最上首的温太妃目光落于此处,略抬头问:“是镇国侯府的姑娘吗?发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