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声音轻柔，语气不带情绪，可孟兆国那双混沌的眼里，竟透出一丝可憎的、近乎贪婪的期待。
她侧过头，就看到那双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飘忽着落在小护士的裙摆。
江月棠的胃猛地一缩。
她以为他已经接近死亡，没想到，他还能在这种事情上活过来。
空气瞬间蒙上一层污浊的潮水，从过去的痛苦记忆中翻涌而来，粘腻、酸腐，令人作呕。
江月棠被继母骗去“陪酒”的那次，她不是误入那间包厢的。
继母不是只是要毁了她，而是要恶心孟兆国——或者至少，让他和自己的手下心生嫌隙。
却没想到，恶人背后更有恶人……
孟兆国，他在电话里笑着说：“养女儿本来就是为了换个好女婿，你们谁让她怀上，谁就当我干女婿。”
江月棠的指尖泛白，连胃都抽搐，喉咙泛起一阵阵呛辣的腥酸。
恶心。
她竟然……真的与这种人流着相同的血？
如果我能不带着他的基因该多好？
她试图克制自己的厌恶，可声音不受控地一字字抬高——
“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是我生父吗？”
“那江斌呢？他是谁？”
“回答我……”
死寂。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心电仪发出的滴滴声。
她眼底浮起烦躁，手指握拳收紧。
病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仿佛根本没听见。
她不知道，此刻她一遍遍加高音量，却只是让监控后面的孟长洲，听得更清楚了些。
-
从孟兆国修养的医院里出来，她感觉太阳都淡了整整三个度。
如果不是安澜呼朋唤友地聚集了好几个之前关系好的老同学来叙旧……她可能会直接睡一整个下午。
“来一碗杨枝甘露。”
“多加椰奶。”
“再来个红豆双皮奶！”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点了一大桌糖水，满满一桌都是甜香四溢的味道。
江月棠看着这些熟悉的甜品，和几年未见的旧友，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
-
孟长洲靠在后排的座椅上，修长的手指轻敲着窗沿，看见江月棠的定位，停在了“礼苑酒家”。
真乖。
明明嘴上说要逃，还是回到了给她准备的地方。
他嘴角弯起，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然而，下车时，他听见两个躲到后楼停车场摸鱼的女生低声闲聊。
“好累啊，我这项目组真是金港牛马集散地。今晚前就要我交材料……Amy组长是活不到明天了吗？”
“是诶，我想吃点甜的缓缓……双皮奶，你拼单不？”
“不了不了，我以前特爱喝，但我那个矮穷矬渣的前男友，求复合的时候天天送来公司一盒。我现在听见双皮奶都恶心……比见组长还恶心。”
……
“是哦，送东西的狗男人讨厌，连甜品都变得令人讨厌……”
孟长洲起身走向电梯，思绪还停留在刚才女生的对话里。
等他回神，周围一片死寂。
气氛不对。
孟长洲抬起眼，发现自己站在公司员工的普通电梯里。
周围的职员全都安静地低头站着，从镜面电梯里，他能看到每个人的表情都带着一丝紧绷。
在金港集团快二十年……他今天竟然走错电梯了？
整个电梯，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叮——
电梯门打开，外面的助理匆匆迎上来：“孟总……您真是太关心员工了，还亲自体验一遍普通电梯。”
-
糖水一碗碗端上来，杨枝甘露里漂着大块的芒果果肉，白色的椰奶和金黄的柚子果粒交织在一起，香甜又清爽。
江月棠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细腻的椰奶融化在舌尖，柚子的微酸冲淡了甜腻。
“这家店居然还是老样子。”戴大墨镜的安澜感叹道，“老板都没换，菜单也没换。”
“对啊，以前读本科的时候，通宵赶due完，咱们直接冲进来点了一大桌早茶。”
“结果大家都趴在桌上睡着了，老板进来吓一跳……还以为有什么东西没做熟，食物中毒把一桌子人放倒了哈哈哈。”
众人大笑，勺子轻轻碰着碗沿，糖水的香甜在空气中弥漫，仿佛回到了那些熬夜赶稿、胡闹打趣的日子。
“不过话说回来……”穿小香风裙子的女生，忽然笑着问，“月棠这次回来，是因为订婚了吧？”
“对诶！传授点恋爱经验！”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欢乐接话。
江月棠依旧简单概括：“他是我同学，我在电台实习的时候，来参加过我的节目，之后就订婚了。”
“就……这么简单吗？”扎马尾的女生不可置信。
小香风的女生打趣到：“江大美人儿嫁豪门，果然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
正当话题说到订婚，江月棠的手机就响了。
她低头一看，是条英文短信：「It’sgettinglate,sweetheart.Comehome——Caspian」
（天色不早了，亲爱的，回家吧——凯斯宾）
江月棠从二楼的包厢里，看了一眼窗外，天空正好是蓝调时刻。
在完美的傍晚，确实也该乘兴而归。
正当她准备起身离开时，一道低沉而克制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江小姐。”
她微微一顿，回过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孟长洲的管家。
管家语气温和：“孟先生交代，您今晚不必急着回去。”
朋友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没人说话，但糖水勺搅动的声音却停了一瞬。
江月棠心下警惕，语调却克制：“什么意思？”
管家语气始终恭敬：“江小姐，这间店一直都在您的名下。孟先生希望您今晚能多待一会儿，散散心。”
江月棠的目光重新移向窗外闪烁的霓虹灯，熙攘的街道人来人往。
忽然意识到……
怪不得这家店保持了原来的所有样子，生意那么好，不熟扩建店面，就连旧桌椅都没有更换过……
这不仅仅是一个投资项目，而是一场人为制造的时间停滞。
但她不想停留在过去。
过去的哥哥，总能找到理由“奖励”或者“安慰”她，带她来吃甜品。
可后来……她向孟长洲撒娇、甚至是她买好、亲自做好甜品，请他陪自己尝一口……孟长洲都不愿意。
现在就是把这家店买下来，又能怎么样呢？
她早就原谅了“哥哥”，却根本不想再想起“孟长洲”这个男人。
江月棠以前绝对会在外人面前，留足孟长洲的面子。
无论收到什么礼物，都会面带微笑收下，写一张留着口红吻痕的小卡片感谢。
但今天，她不要。
江月棠说：“哥哥向来是懂得投资的，这间店保持原来的风貌，才变成了网红打卡点，要是返修了，反而做不到今天的营业额。这样的经典投资，还是不要用我名头，抹杀掉独到商业眼光和前瞻性比较好。”
包厢里，空气顿时静了一瞬。几个好友面面相觑。
江月棠简单说句再会，这次她请客，便拎起手提袋就往外走。
楼梯上，她再次被管家拦住。
管家面露难色地低声说话，语气几乎变成哀求：
“孟先生还说，外面的两家茶首饰店和外贸服装馆……产权也都在您的名下，请您今晚赏光过去看看。”
江月棠不想让管家难做，却又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还是Caspian发来的：
「"StillstayingthereIthoughtwehadplans."」（还待在那？还以为我们有约。）
江月棠一边把自己的手机拿给管家看，一边说：“你说，我未婚夫的车就停在门口等我，你无能为力，我只能跟他回去。”
然而，当她真的走出门去，到了街道拐角处，脚步顿住。
夜色渐深，霓虹的光影映在街道的水渍里，泛起斑驳的倒影。
风从街道的另一端吹来，拂过她鬓角的一丝碎发。
她站在原地。
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那里，车窗缓缓降下，车内光线昏暗，男人的身影并未露出。
只有戴着银色腕表的手，修长有力指节分明，随意搭在车门上，指尖轻敲着……
一下、两下……不轻不重，仿佛在等她自己做决定。
第9章
此刻，港岛风头最劲的两大家族，两位公子哥——
东方的哥哥冷峻桀骜，西方的未婚夫优雅贵气……都等着江月棠跟他们回家。
但她却独自坐上了红色的出租车。
维港大道上霓虹闪烁，她按下车窗，驶入车流的瞬间，潮湿的晚风灌进来……
她说，那是自由的味道。
两位公子的手机同时响起，简讯十分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