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杀头之事她不会与第二人道,楚轻罗亦作不解状,似暗忖了稍许,随之愈发疑惑。
“我也后怕着……”她微敛视线,宽慰起丫头来,“今夜多想无益,还是待刑部彻查此案,等宣判为妙。”
心下仍有些担惊受怕,孟丫头神色恍惚,回眸望时,不知她适才道了何等话语。
“今晚大家都受了惊吓,先生还未回府,你可得安定下心……”轻拍上丫头玉肩,楚轻罗依旧悄声安抚,镇定地言道,“先生信任你,吩咐你带众人回到府邸,若你都六神无了主,司乐府便要人心惶惶,乱作一团了。”
“轻罗说得对,我得镇静,去安慰各个姑娘才是……”孟盈儿顿然明通,朝楼阁回走,走前不忘叮嘱,“我先去了,你回房自行安寝,今夜虽是个不眠夜,也莫再出门了。”
丫头的俏然背影今晚颇为沉重,她目色稍作柔和,似有何恻隐之绪被无端触碰。
也仅是堪堪瞬息,眸光又回于冷寂。
周遭未闻微许声响,夜阑人静,寂然无声。
楚轻罗顺着小径走上后山,不见玄晖之夜,山林更是森冷阴沉。
好在走入林中不久,上空游云便悠缓地散了开,月辉似薄纱般倾落,她借着轻薄月色直望相候多时的玄衣男子,双眸再次阴冷几分。
第27章 言和(1)
见这抹婉然娇柔之影悠然到来,风昑面露得意,与寻常一般轻勾着薄唇,怀中抱着银剑一柄。
他喜笑地直了身,玩世不恭之态和往常无异,向这朝思暮想的娇柔玉姿执剑抱拳:“恭贺公主顺利除去一位大将。”
“蠢货。”
对风昑猛地掌上一掴,楚轻罗眸光狠厉,力道犹重,令男子猝不及防地趔趄而倒。
怕他不明犯了何等过错,她徐缓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讽笑了几声,随后冷言提点:“让你备的软骨散,你给的又是何物……”
风昑闻言轻笑,唇角有血渍滴落。
他似乎不在意地一抹血迹,唇畔笑意未减:“属下不愿见公主脏了手,沾染上那污秽之人的鲜血,亲自用匕首取其性命,不如毒杀来得痛快。”
“干净利落,一了百了,免得夜长梦多……”
知晓她顾虑在何处,若查那药物的根源,唯恐查出是从何处取来。
风昑忽而笃然道:“属下笃定,那毒查不到公主的头上。”
然给出的药毒是他耗时多年而制,宫里的人绝无可能查出马迹蛛丝,于各处药铺皆查无此物,最终无迹可寻。
作势缓步凑了近,风昑饶有兴趣地站于她身前,素白长指轻穿过她的墨发:“即使他们查到出处,也是属下一人而为,与拂昭未有一星半点的干系。”
此人已如此言明,那毒粉自无人会知从何而来,可她介怀的并非仅仅是药物,而是遭人欺瞒。
区区一名手下随从,竟敢欺主,若不给些教训,他怕是不知她所在。
楚轻罗随他婉笑,目光骤然寒若冰湖,连同林间树影也瑟瑟发颤……
陡然微睁眼眸,风昑只感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低眸一瞧,此前给予的匕首已刺进了自己的身子,玄色衣袍顷刻间染上殷红。
却因袍色过深,望不出有多少血红之色。
而她悠闲站着,未生丝毫怜悯,桃容虽艳,却冷淡得要命。
“你连本宫也敢欺骗,将来又有何事做不出?”她不禁冷笑,欲将弥漫的血腥之气变得越发浓重,“好一个夜长梦多,本宫杀了你,以绝后患。”
“哈哈哈哈……”
岂料眼前男子蓦地大笑,仿佛她越是折磨,这疯子便越感怡悦。
笑声令她烦躁不已。
楚轻罗似有不耐之绪,凤眸漠然一扬,将手中的匕首轻缓转动:“你还能笑?”
“咳咳……”未过几刻,刀口处已是血肉模糊,风昑不堪此痛楚,额间已有细汗冒出。
“唔……”然而公主仍未停手,伤势逐渐加重,愈合许是需较长之日,他似再忍受不下,摇尾乞怜般哀唤道。
“公……公主……”
想来他应是忍到了极致,她薄冷地一抽匕刃,鲜血顿时如注而流,引得面前之人踉跄一倒,忙捂上皮开肉绽的伤口。
楚轻罗冷眼观望,抬手轻拭刃上血痕,凛声告诫着:“下回再被本宫知晓瞒骗,惩处只会比今日还重。”
“公主对属下留了情,不杀属下……”一想她方才本可夺他性命,却对他心慈手软,风昑笑得更欢,全然未顾伤势之痛,笑意再度浮现。
“公主待属下还是心软了一点……哈哈哈哈……”
与这人当真是说不通。
她冷哼着上前一步,凉薄地下了一令:“本宫不想再见你,下次让凝竹来。”
失血过多,风昑渐渐虚弱,双眸微阖,似要沉沉入睡,清醒时仍落下戏谑一语:“如若属下将凝竹杀害,公主就只能选属下了……”
她见此怒意横生,觉这男子实在难以管束,不从命者,要他又有何用……
满腔怨气难消,楚轻罗再使匕刃出鞘,倏然一掷,匕首直扎进适才的受伤之处。
“啊……”
难忍其痛,风昑呻吟出声,艰难地扶上扎入的匕首,面上满是冷汗,随之昏死般阖了眼,浑身透着一丝凄凉。
“今夜已沾了一条人命,本宫不介意再沾一条。”
刚道尽此言,她便蹲身轻探风昑的鼻息,知这位拂昭左使耐扛伤痛,如此也还能活命。
为让风昑得个教训,对他好似下手过重了……
思虑着自己是否狠心了些,楚轻罗沉默片晌,又燃了一缕信烟,命拂昭之人将风昑抬回去,好生养上数日。
那一夜,她也
自,府邸就一直人心惶惶,她索性未再去琴堂,只身待于闺房内,这一待便待了多日。
正堂是否还如往常一样上着堂课,她漠不关心,只知眼下应佯装得惧怕,才不会令人心起疑虑。
此风波一过,她便可接着复亡国之仇,府中的礼部大司乐是要一举夺来,攥入掌心里。
一日深宵,她仍在房中点着幽灯,静候着那抹清绝琼姿到来。
夜,就算先生心有郁结与怒恼,见琴堂始终没有她的身影,定会择个时日来此一趟。
楚轻罗躺坐于软榻,瞧今日夜色已深,便收拾着安然就寝,想今晚应见不着那玉骨清色。
她还未理顺思绪,,这动静她熟悉不过,见势,樱唇徐徐勾起。
悠步走于房门处,楚轻罗沉下心绪,柔声问着:“是……是何人在门外?”
“是为师。”
半晌,那清越语声于月色下轻响,似比琴音还要悦耳,又偏透出疏冷,将旁人避得远。
她无言上片刻,语调已较宫宴前柔和了不少:“先生深夜独自进女子闺房,他人恐会误会。”
隔着一扇轩门,曲寒尽冷声道落一句,想和她去偏室雅堂,再详尽而谈。
“你明日来偏堂,我有话和你说。”
房门随即从里被打开,一道娇然婉色正站在雅间内,仅着一袭寝衣,朝他柔缓一笑。
“不必了,先生进来说吧。”楚轻罗轻然一退,示意他可入闺房细说,无需等到明日再谈。
曾经她病恙,这女子深闺是不让进的。
他良久未移步,慎之又慎地向她凝望:“先前你说,为师若执意进此屋,便是失了极大的礼数。”
“此前是学生不愿,今夜学生怕得慌,可让先生入屋陪上一会儿L。”像是对之前的冒失与无礼道下歉意,她柔婉扬唇,黛眉轻浅弯起。
“况且这整座府邸都是先生的,先生来去自如,这楼阁上的雅房自是可以进。”
此话越听越感讽刺,曲寒尽眸色清冷,冷眸直瞧着寝房内的姝影,低声回道:“为师无歹念,只想知你过得如何。”
在外头太易被人望见,他深知门边不宜久留,顺她之意踏入雅间,房门而后被阖紧。
眼见她拉上窗台处的帘子,房内唯有一盏幽灯照于二人的脸上,曲寒尽道得极是小心,深邃眸光漾开清明,凉意消退了些许。
“这几日不见你身影,你是因将军死于筵宴而受了惊吓。”
她闻语垂落着眼睫,娇躯不由地轻颤,对将军之死尤为惶恐,娇声低诉着:“那日若非徐安遥替我挡了一劫,此刻在牢中的应是我了。”
“轻罗,为师会护你,会护这司乐府,你无需惧怕的,你……”
本想借此安抚她几番,可话落一半,他忽地一怔。
眸前这明艳娇色已钻入怀中,直将他拥得紧。
从未与女子有过这般亲近之举,曲寒尽僵了半刻,耳廓轻掠浅淡红晕。
娇女只着薄衣,似有心又似无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却着实在他心底拨开了春水涟漪。
“先生生了那么久的气,至今可消了一些……”她静靠在怀,话语充斥着歉疚之意,银铃般的嗓音微颤,像是不愿与他再起争执,已为此悔过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