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知宫宴会发生那样的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去的……”
曲寒尽静默地听着,心头涌上一股疼惜,此趟来寻,她若不说,他也是打算道歉的。
至于为何要向一名姑娘低头,他说不上,只觉与她争吵了几日,他心安不得。
怀内玉躯香软可欺,一颦一笑皆牵着他的万千思绪,曲寒尽鬼使神差地展袖将她回拥。
他一遍遍劝服着自己,这只是学生太过畏惧,他仅是……宽慰而已。
修长的玉指轻抚她颈后青丝,他再揽女子纤腰,低沉地说道:“不怕了……都过去了……”
“幸好有先生在,幸好有先生……”
楚轻罗埋头低喃,好久才平复下心神,忽感举止过于亲昵,赶忙挣脱出清怀,与他默然相望。
知晓此举不妥,她慌乱地无所适从,眸中透了羞赧和懊悔,理着略为凌乱的裙裳。
楚轻罗再次回眸时,笑颜如沐春风。
忆起先生前来是有正事相商,她正容良晌,轻声问道:“先生来此是想说何事?”
今夜的相拥纠缠无人知晓,以往遗留的争执似是化解了。
曲寒尽眉目回于冷冽,耳旁的绯色虽未散,但道出的话语仍令她猛地一滞。
“匕首已损毁,琴弦已擦拭。”
先生怎会知,那毒被洒于琴弦之上……
他又怎知,那下毒之人是她,而非另有其人……
第28章 言和(2)
此人究竟是试探,还是已查得清楚?既然知她所为,又为何一次次地为她掩盖……
原以为将先生瞧得真切,此时一看,却又似夜雾弥漫。
平日清风明月,野鹤闲云,然他只需多加思忖,便可将一切明了在心,楚轻罗微垂着秀眸,缄默少时,悠缓抬眸而答。
“先生说的,学生一字也听不懂。”
他顺势颔首,心知肚明般未追问下去。她不愿招认行刺一举,他便不再强人所难。
思绪又回到她托扶光递回的纸囊,曲寒尽阖目而思,几瞬后睁了清眸,忽问道:“区区一茶包也要归还,你是想与为师彻底划清界限。”
虽是问语,可他道得深信不疑,眸色溢出丝许阴冷之意,使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身前之人绝非她所见的这般简单,要不怎说曲先生的性子未曾有人捉摸得透。
楚轻罗回望这抹高山白雪,对他所问偏是不答。
“无所谓了,为师会护好你,也会护好这整座府邸。”他轻缓地一敛目光,像是已无话可谈,抬手开了房门,欲踏着月色离去。
“我所言,你不明白也无妨,夜半叨扰了。”
“今夜之事,先生忘了可好……”见先生要离开,她犹豫着低唤,桃面仍含着羞意,似有若无地提醒着方才相拥一事,“冒犯了先生,学生并非有意。”
曲寒尽闻声止步,忽而道下毫无头绪之语:“无碍,忘与不忘,有何差别。”
他究竟是何意……
她已将撩拨之举佯装得无心与不经意,先生如同放任着她勾诱惑引,看穿了所有,却依旧心甘情愿地入此局。
越与先生靠近,越觉他脾性的确是怪异,可当下只能靠此人打着掩护,她才能行下一步计策。
暮色深沉如墨,楚轻罗熄灭灯火,在榻上思索了近半个时辰,透过长窗再望千里明月,渐渐平静入眠。
大宁皇子中,唯太子褚延景与九皇子褚延朔深得帝心,其余皇嗣不成气候,而当今废长立幼之声又流传宫里宫外,这势必是一场夺嫡之争。
她尚可利用这一点,从中将皇城扰得天翻地覆,让所谓的皇权被迫分崩离析,搅得七零八落。
翌日,她如期去了琴堂,随众位贵女姑娘一同上着堂课,未有一人敢再提及那一晚宫宴上的所见所闻,生怕自己掉了脑袋。
徐家小娘子也再未回来,堂中的女子皆觉那傲气之女恐是凶多吉少。
不论是否含了冤,怪只怪徐安遥贪图荣华,为攀高枝而惹了一身祸。
闲时顺着长廊由经偏院,楚轻罗瞧向伫立在侧的小厮,停滞片霎,随后又转身远离。
“楚姑娘莫走。”
扶光见景赶忙唤住,恭顺退步,为她让出通往雅室的回廊:“先生说了,往后若姑娘想进偏堂,不必询问,直入便可。”
“多谢。”
朝小厮回上一礼,她随之走入堂室,此地一切照旧,与她上回愤然而离时无所差异。
只不过“雁引”旁多了一把琴,那琴玲珑精致,由玉石所制,她仅望了一瞬,便觉喜爱。
而琴旁正有一道皓雪冷泉般的清肃身影正调着琴音,见她缓步再入雅堂,他深眸微抬,眉间似乎掠过些微喜悦。
曲寒尽淡然起身,拍落衣袂处沾上的尘埃,轻启着薄唇:“你来得正好,试试这琴的手感,不知你是否弹得惯。”
“这把琴是……”见势犹有不解之处,她缓然望去,正巧撞上他的清寒眸光。
泰然自若地坐回书案,他轻抬云袖,让她可试着抚一曲:“从今以后,你可到此处习练琴曲。”
楚轻罗站于堂内发了愣,半晌才轻问:“这琴是给学生备的?”
“你觉得是,便是了。”
答她的仍是那淡漠的语声。
只是这一回,话语里带着亲近之意,听得她莫名心感震颤。
极不避讳地朝案旁公子望去,此人正端雅地垂目看书,玉冠与锦袍极为雅致,让旁人瞧着此景,皆感静谧安澜,楚轻罗莞尔轻笑,默了一阵,又望向那一侧的瑶琴。
她柔缓地挪步,款步走到琴架边,惆怅道:“可先生曾说,这一处琴堂,学生是不能再来了……”
视线从书册上抬起,曲寒尽话中藏语,温声反问:“琴已备好,只等着琴主将它弹奏。你认为这雅堂,往后能否再继续踏进了?”
“先生忽然行此举,学生受宠若惊……”
虽知自己是逢场作戏,可此话字字为真,她惬意而坐,忽觉
自国破后,颠沛流离多载,技,再予她一把别致的玉琴,如此厚待,还真令她有一瞬晃神。
她是先生的试探,一举一动当不得真。
何况,她定要尽快夺回山河,为母妃与父皇雪耻除恨。
正于玉琴前坐下,便听得爽朗的步调由远及近地飘来,楚轻罗望见一道飒爽英姿闯入堂室。
来者性情豪爽,却偏在风月上计较万分,是那巾帼女将睦霄郡主。
“曲先生,睦霄前来拜谒,”睦霄抱拳行了礼,忽地环顾,诧异地看向此娇影,“你也在?”
郡主寻到偏堂,定会谈及宫宴上的毒害之事,她着实不应再待着,俯首一拜,欲退离而去:“郡主和先生有事商议,学生先退了。”
“不必,你可以留着听。”
哪知几步之远的如玉公子轻落话语,目光回落在瑶琴上,似本就打算让她细听。
如此一来,最烦闷的要属睦霄。
曲先生怎能让外人听这其中的隐情,此心的确是过大了些……
又将这女子端量了几回,睦霄轻扬眉眼,意味深长地道着:“先生对这楚姑娘真是颇为关照,睦霄从未见有女子能伴于先生身侧这么久的,如今算是见到了。”
曾与这姑娘有过一场交易,若让她入宴抚琴,她便向先生好言相劝,从而令无情的流水也回应起情念。
可已过了数些时日,也没听见丝毫动静,睦霄有几分狐疑,觉此事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曲寒尽从容展袖,让郡主也入座,顺手为之沏上一盏茶:“曲某这学生有些顽劣,让她在曲某跟前习琴,可管住她的心性。”
于是乎,楚轻罗便顺从地坐着,静听二人间的商谈与思量。
“孙将军食入了宫宴杯沿上的毒粉,此毒是谁人所下无从查起,只探出徐氏姑娘的指尖上也沾染了粉末。”睦霄直言不讳,将刑部所查的近况尽数道出。
“可那姑娘是司乐府的人,我想听听先生如何想。”对此肃穆一顿,郡主别有深意地凝紧双眸,沉声问道。
“徐姑娘是保,还是不保?”
若放任不顾,徐小娘子必死无疑。
然那女子是司乐府派来的琴姬,若真定了罪,整个司乐府难逃其咎,先生亦会被牵连。
曲寒尽闻言容色浅淡,见清茶已被一饮而尽,又抬手为郡主添上:“看来郡主是为那姑娘寻了条脱罪之路。”
瞧先生恰巧凑近,睦霄压低语调,悄声道:“我买通了将军身边的一名奴才,让其顶罪不难。”
面前的清逸身影仍是不语,郡主忙道清意图:“我是怕司乐府受了牵连,刑部会查到先生这儿,扰了先生的清闲。”
“曲某谢过郡主。”
听罢,他恭然行揖,似默认着此举可行,顺便道上一声谢。
睦霄顿然一绽笑靥,想着此趟能帮到先生,倒也不枉谋划多日:“先生同我还要说谢,我们可是有多年的交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