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当真这么想?可学生许就不会成婚……”
早已国破家亡,哪还能想着鸾俦凤侣,她轻嘲一声,不明在嘲讽着谁,也没了打趣之意:“不过床笫之事,本就不好强求,我听先生一回。”
枕旁的公子闻语低笑,思索许久,不知羞臊道:“轻罗好生乖巧,我有时是真难忍耐。”
她已使得浑身解数不断蛊诱,先生自讨没趣,如何也怪不到她头上……
“我可没让先生忍着,先生是自作自受……”
窗台旁的月色轻薄似纱,楚轻罗瞥望片刻,思绪又回至雪恨之上:“关乎借九皇子之势扳倒太子,先生有何打算?”
她故作没了头绪,静望先生无澜的面色,想听他的思量。
思来想去,便想着陛下欲设的寿宴,曲寒尽拢眉深思,大抵想出些端绪来:“陛下寿辰将至,各皇子会入宴祝寿。除宴饮大殿戒备森严,其余宫殿守卫松散,包括东宫和凌宁殿在内。”
“是……除去太子和九皇子的绝佳之机。”
“先生可有何高见?”听他道的是有见解在内,她转眸相望,想再听些下文。
岂料身旁公子敛回眸光,正色道:“你再挨近些,我慢慢与你言道。”
楚轻罗又乖顺地靠回其清怀,悄声问:“先生可说了吗?”
凝眉细思几瞬,他将美色轻揽,在静谧月夜下低声道:“大宁众皇子中,唯有太子和九皇子二势鼎立,剩下的皆不成气候。九皇子颖悟绝伦,立幼废长之声已然四起多时,太子一除,首当其冲之人会是谁?”
“自是九皇子……”她顺着此话而答,沉心静气地思忖起来。
曲寒尽轻微颔首,随即再道:“陛下会以为,是九皇子褚延朔欲夺太子之位,即便再信任,也会心生嫌隙。”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淡笑着盈盈附和,她轻然上扬樱唇,霎时心领意会,“先生是想让他们掀起内斗,而学生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是有此意……”深眸不由地暗沉而下,公子略为凝神,字字谨慎相言,“朝中局势我再通晓不过,你照我所说一步步行事,能让大宁分崩离析。”
都道曲先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从不参与朝堂之争。可无人得知,他已然将明争暗斗观于眼中,只是一直以来不屑作他人棋子,耻与为伍罢了。
明眸掠过一缕玩味之色,楚轻罗言笑晏晏,玉指绕了绕青丝,娇声细语道:“终于有些知晓,为何宣隆帝偏信一个只掌管宫宴的大司乐了。”
“分明是个无足轻重的朝官,陛下却赏尽隆恩。原来是因为先生智谋过人,是藏于朝堂中的……高世之才。”
第47章 拜访(1)
她只手撑起侧额,桃颜含春,似要重新端量起眸前的礼部大司乐:“先生瞧着双眼不观世人态,常年被清风明月之气环绕,却是悄然无息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你们莫不是真觉得,我是闭目塞听的?”曲寒尽有丝许不解,双眉微微蹙紧,疑惑问道。
兴许真有几刻,她是如传言那般想的,楚轻罗撇了撇唇,玩闹着说出一语。
“仙人哪会管凡人的事……”
“仙人……”他轻念着二字,觉此一词越听越觉怪异,“这词真是要折煞我了……”
想他许是未听得府邸内外的传闻,她玩心四起,扬眉忽问:“外头将先生说得天花乱坠的,先生不会不知吧?”
“无趣之事,知它何用。”
的确是不知世人将他传成了什么模样,曲寒尽不想多思,淡然回应。
说起无趣,她又凑了近,丹唇轻掠公子的面颊,却偏不吻下:“那先生觉得……学生有趣吗?”
他顿感酥痒,肃然示意她莫再闹腾:“若非有趣,不会邀轻罗入帐。”
“其实我和先生所想无异,先借九皇子之手除去太子,再在宫宴上做些手脚,让九皇子失尽恩宠。”楚轻罗言归正传,寻思起眼下情形,若要利用寿宴做局,还需再作谋划。
“至于是何等法子,还需从长计议……”
他凝眸而思,若想让九皇子失宠,不论做何举动,切记不可大意。
好在寿宴距今仍有半年之久,还可谋算好些时日,加之还有先生伴在侧,她定可想出一条妙计。
即便是想不出,也有这算无遗策的公子献计,她又有何可顾虑:“有先生在,我自是不担忧了。”
曲寒尽肃穆地沉思上一阵,便向她笃然立起誓来:“给为师几日思虑,必定献上良计一条。”
眸中的清逸之影蹙眉正暗自筹谋,她望得仔细,如玉先生闲躺于床榻,仅着宽松寝服,如此模样,较他平日授课时还让人痴醉。
“明明才年长我两三岁,就成了陇国公主的先生……”想着自己藏匿的身份,楚轻罗忽感微妙,轻眨着双眼,戏闹地问道。
“学生好奇,那盛有章见着像是已近而立,和先生相比,究竟谁幼谁长啊?”
论年纪,他本成不了司乐府的先生,奈何大宁皇帝极为欣赏他的琴艺,又或是欣赏他的谋略之才,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从师受业本就不以岁数相论,论的是才识。”听出嘲笑之意,他冷咳一声,庄肃地将她告诫。
哪有学生敢这么不尊师的……
连调侃年纪都不可,这先生还真就端得住,楚轻罗收敛玩心,安然待于其怀,昏昏欲睡了起来。
“你们这些做先生的,还真是狡猾如狐,我说不过,但躲得起……”
“你还想躲我?”他闻言又不易察觉地一蹙清眉,揽至她玉腰上的长指不由地压紧。
“都已在先生的卧榻上,自然不躲了,”慵懒地打了一哈欠,她随之不顾礼节地回拥,神态悠闲,尤显三分娇软,“先生若无不轨之心,学生真睡了。”
“嗯。”曲寒尽轻声回语,抬手将床幔拉紧了些,以免让玄晖扰了她清梦。
说来也有些不可思议,自从与先生同枕共眠,她似乎再没被梦魇侵扰,那山河破碎之景也再没入梦扰清悠。
世间似是有了一人,知她顾虑,知她恐惧,知她所受过的苦楚与悲凉。
而那人义无反顾地护她左右,欲达成她所愿。
楚轻罗惬心而醒,已是翌日近晌午之刻。
她轻揉睡眼,乍一抬眸,便瞧着先生还未清醒,墨发散乱,一点都未有素日凛然授课之样。
眼前之人发丝蓬乱,不修边幅的模样直将她逗笑了,这一笑惊醒了帐中公子。
那双深眸透着几缕困惑,回看向这抹娇丽之色。
见景忙止了笑意,她故作严肃,良久清了清嗓:“先生还有这么凌乱的时候……”
“一日之始,未曾梳发,自是乱的。”曲寒尽缓然下了榻,似明了她何故发笑,便起身自顾自地更上淡雅锦袍,再束起墨发来。
“堂课后随为师入宫,去见九殿下。”
公子理好装束,再清雅地插上定冠玉簪,她闲适瞧观:“需要学生替先生梳发吗?”
“你坐着就行。”他听罢望向桌案旁的椅凳,命她乖顺坐下。
从先生之命恭敬而坐,楚轻罗还没来得及转眸,便感他已站到身后,执起木梳,。
还是初次见有男子,发……
她怔愣片霎,一动不动地由先生梳着,思
彼时晨初,她欢愉地坐至母妃寝宫的妆奁前,透过铜镜望母妃柔婉地梳妆,纤悉不苟地梳理她的乌发,杏眸溢满了柔意。
昭妃忽作一滞,瞧她出了神,便笑道:”
意绪顺势被扯回,她笑逐颜开,惬意地回着:“若是母妃能为儿臣梳发一辈子就好了。”
“等翎儿将来有了夫君,自有夫君为翎儿梳发更衣,”昭妃闻语浅笑,执着木梳轻敲她脑袋,佯装惋惜道,“到了那时,翎儿和驸马如影随形,情投意合的,都要不待见娘亲了。”
母妃是怕她嫁了人就忘了娘亲,可不论他日的夫君有多好,她也觉不及母妃的一丝一毫。
口中小声嘀咕着,她趁母妃未留意,又伸手揉乱了发髻,使得母妃只能再梳上一回:“儿臣又怎会不待见母妃呢,母妃是世上待儿臣最好的人,比那驸马不知要好上多少。”
“你这丫头就爱贫嘴,将来的驸马可是要被翎儿气晕过去。”
昭妃见势无奈作叹,嘴上虽是抱怨,手中举动仍是柔缓。
头额随即被轻柔一敲,周围景象顿时模糊,再瞬间清明。
她忽地回神,不自觉一抚玉额,迷惘地瞧向先生。
“走神了?”已大抵梳发完毕,他轻放木梳回柜屉,微启了薄唇。
楚轻罗怅然一笑,在铜镜前观赏起梳好的发髻,随然回道:“忆起一些旧事,忽而觉着,昔日的喜悲都成过眼云烟了。”
凤眸下的清潭似漾开了无尽潋滟,他不知她忆起了何事,只知所忆的是她最是珍视之物。
而那些如梦似幻的过往,已被人无情焚毁,留下唯有日夜折磨她的仇怨。